<div id="tet_c">这种狗屁倒灶的破事,李善才懒得搭理,何况刘世让头上帽子绿油油,自己能劝得动?
更何况,刘世让、李神符在河东道的资历都很深,李善也没资格从中调解,
如今横在李善心头的是突厥即将南下,&nbp;或者已经南下。
当李善打断话头,将数万突厥兵南下攻朔州的消息说出口后,他发现刘世让脸色铁青,而且怒视自己。
李善只觉得莫名其妙,再转头看看,李神符正捋须微笑。
“怀仁为国事急奔崞县,本王在此谢过。”李神符笑道:“河东道已聚三万精锐备寇突厥。”
“对了,&nbp;宜阳县侯得陛下授意经略马邑,&nbp;难道要顿足不前?”
李神符阴恻恻冷笑道:“听闻宜阳县侯当年与原国公交情莫逆?”
顿足不前,原国公史万宝……这两个词让李善心生警惕。
此时此刻,彼时彼刻,史万宝顿足不前,导致刘黑闼覆灭三万唐军精锐,并让淮阳王李道玄被俘。
而刘世让也会这么做?
马邑的高满政,雁门的李高迁,此时肯定都在翘首以盼。
李善微微摇头,不同的……去年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夺嫡导致,而这一次和夺嫡并无干系。
刘世让霍然起身,冷笑道:“不劳并州总管费神!”
言下之意是,你李神符是并州总管,可管不到朔州、代州,有你什么事?
李神符也站起身,厉声喝道:“本王得陛下之命任并州总管,如今河北道无行军总管,无代州总管,&nbp;难道本王还管不得?!”
“不错,正是管不得!”
好吧,&nbp;两人又撕掰起来,李善也听出了味道,想了想索性出了门,抓住刘世让的亲兵问了几句。
等大致弄清楚之后,李善只能长叹一声,非要将深仇大恨的一对放在河东,而且权责不明,上下难分,这就是李渊的手段?
近年来,突厥时常破雁门侵扰河东,所以河东道每年都会聚集府兵,没办法啊,突厥时常是选在秋收之后或者秋收时候来袭,之前两年吃了大亏。
今年因为高满政举朔州投唐,又有马邑大捷,所以聚集府兵稍微迟了点,如果圣人李渊没有遣派太子、齐王、秦王出京,&nbp;那么并州总管李神符就是名义上的河东道第一把手。
在这种情况下,&nbp;李神符欲北上,是说得通。
为什么要北上?
无非是李神符不希望看到与自己有仇怨的刘世让再次建功立业,&nbp;之前已经有了马邑大捷,如果这次再能立功击退苑君璋,刘世让很有可能成为复设的代州总管府的总管,这不仅仅是分李神符的权,而且是能与李神符并肩的地位。
所以,李神符以并州总管的名义,领兵北上代州,反正代州现在还没总管啊。
但崞县正好在代州南部,卡在了路上,驻兵于此的刘世让不许……圣人授我经略马邑之责,有你李神符什么事?
为此,两人从吵架到斗殴,两支唐军甚至都发生了小规模的冲突。
李善搓着牙花子,知道这事儿有点难办了……同时也知道了,为什么自己说出数万突厥南下的消息后,刘世让要怒视自己。
数万突厥南下,再加上苑君璋一部,高满政很难守得住马邑,李高迁、刘世让都要出兵援助,不说胜负难料……李神符率兵北上,至少有足够的理由驻扎崞县,掩护忻州、太原府。
而且李善还隐隐揣测,之前苑孝政抵代县,自己很快打探出,苑君璋今年会再度南下攻打马邑,这个消息他是写了信通知了李高迁和刘世让……而李神符为什么知晓?
按道理来说,如今已经是十月初了,苑君璋一个多月前才惨败而归,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度起兵……而李神符突然领兵北上,很可能是得到了确凿的消息。
会是谁告知李神符的呢?
李善苦笑了几声,刘世让那老头自然认为,要么是我,要么是李高迁……而偏偏,自己突然赶到崞县,通报军情。
现在刘世让八成认准是我暗中告知李神符的了。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破事!
李善实在是头大,犹豫着在门口盘桓好久,听里面没动静了……两人都口干舌燥,这才走进去。
“突厥南下,如之奈何?”
“宜阳县侯奉命经略马邑,自然立即出兵赶往朔州。”李神符断然道:“崞县为忻州、太原府北边门户,本王领兵驻守此处!”
刘世让冷笑道:“某已命雁门守将李高迁率兵出塞,与高满政成掎角之势,必不至有失!”
李神符正要反口驳斥,李善猛地上前几步,脸色微微发白,“江夏郡公已然出兵?!”
“不错。”刘世让看李善神态严肃,嗤笑道:“已然十月,突厥不会遣派大军……”
李善厉声打断道:“是宜阳县侯的耳朵聋了,还是某适才口误?!”
“数万突厥骑兵随苑君璋南下朔州!”
“宜阳县侯是觉得江夏郡公数千兵马能挫败突厥?!”
李善气急败坏,还真以为我是好脾气啊!
“《孙子兵法》开篇明义,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轮得到你如此黄口小儿教训老夫?!”刘世让须发尽张,怒斥道:“如今,突厥内乱,颉利可汗、突利可汗内斗,如何会在十月遣派重兵?!”
刘世让也不傻,打探到了突厥内部的情况,才会对李善送来的消息不屑一顾。
李神符眼珠子转了转,柔声问道:“怀仁如何得知数万突厥南下?”
“内情不便告知。”李善冷冰冰的说:“领兵两人,颉利可汗之子阿史那欲谷设,处罗可汗三子阿史那郁射设。”
刘世让狐疑的盯着李善,连领兵将领都知道的如此清晰,难道突厥真的大举南下?
那李善是如何知晓的?
李善面如寒霜,久久盯着刘世让,“权位诱人,不仅糊了刘公双眼……”
谷殸
没等刘世让发飙,李善转身就走。
局面已经失控了……李善继续待在崞县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无法劝李神符收手,也劝不动刘世让立即领兵北上,现在只能赶回代县,并同时派亲卫连夜赶往雁门出塞,告知李高迁。
书房里,马周一脚将胡凳踢翻,还狠命的踹了两脚,骂道:“蠢货,一群蠢货!”
屋内除了李善,还有平阳公主亲卫杜晓,李善的亲卫头领王君昊,以及不久前来的阚棱。
杜晓虽然只是亲卫,但久在军中,在河东待了多年,对人际关系了然于心,很快判断出关键在于雁门。
突厥大举南下,如果刘世让和李神符合作无间,那么刘世让、李高迁同时出兵,约莫万余精锐,保持谨慎,步步为营,同时让李神符率兵北上驻守代县,守卫雁门,以为后盾。
那么,如果苑君璋短时间内无法攻克马邑,这一场战至少不会输……很可能会保住马邑这个重要的军事据点。
但如今,李高迁孤军出塞,而刘世让和李神符还在崞县扯皮……马邑是不用指望了,李高迁能不能保住兵力退回雁门,也是很难说的。
所以,现在,雁门空虚……如果突厥来袭,很可能被攻破。
“你不用去。”李善放下笔,将信纸塞进信封递给杜晓,“你即刻启程回京,将信交给平阳公主。”
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很难说……但至少,这个锅,我李善是不背的。
李善在信中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其一苑孝政有意投唐,维护商路,其二,苑孝政暗中告知,突厥以欲谷设、郁射设领四万骑兵助苑君璋攻打雁门,而刘世让轻易让雁门守将李高迁出兵塞外,其三,李神符与刘世让在崞县扯淡,宁可僵持,也不肯退一步,导致雁门空虚。
李善在信中最后提到,“臣粗鄙之身,蒙陛下厚待,收笔之后,即刻启程,携亲卫、青壮赴雁门,若有不忍言之事,还请平阳公主照料吾母。”
马周瞥了眼李善,说的这么可怜,难道你还要真的去雁门?
李善深吸了口气,回头看向阚棱,“阚兄,论领兵上阵,此间以你为首,还请助小弟一臂之力。”
王君昊冲阵犀利,也算心细,但领兵非其所长……数遍周边诸人,当年江淮军中与王雄诞齐名的阚棱是不二人选。
阚棱拜倒在地,慨然道:“李郎君先援手义父,后举荐在下随军西征,又力劝陛下,使义父转危为安,自当义不容辞。”
李善挽起阚棱,“点齐亲卫护兵,命贺娄善柱、贺娄兴舒祖孙召集在册府兵、村中青壮,即刻启程,赶赴雁门。”
一旁的王君昊高声应是,转身出门,而马周迟疑了下,低声问:“怀仁,不如坐镇代县……”
“刘世让什么时候才会北上雁门,你知晓吗?”李善冷然道:“宾王兄应当知晓,某在此地费了多少心神,如何容忍就此灰飞烟灭!”
“弱旅以抗强军,虽有雁门关卡,但若某龟缩后方,军中士气一落千丈。”
马周叹了口气,如果李善在代县,一旦雁门被攻破,不管是往东还是往南,还有逃脱的机会,但如果身在雁门……几无幸理。
但李善向来是个在关键时刻咬得住牙关,下得了狠心的人,去年历亭县外,绝境之中设计反击,如今还没入绝境,如何肯轻言退缩!
从墙壁上取下那柄长刀悬挂在腰侧,李善大步走出书房,眼中有着恨意,也有着狠意。
大好局势,很可能因为李神符和刘世让的仇怨而毁于一旦。
但如果能咬紧牙关挺过这一回,将士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天蒙蒙亮,一丝鱼肚白在天际之交处闪现,有些狼狈的李善出现在雁门,夜间趋马对于他来说,难度还是太大了,一晚上坠马三次,要不是王君昊、赵大等人护着,说不定要受伤。
李善身后除了三百亲卫护兵之外,还有紧急召来的两百府兵青壮,贺娄善柱许诺至少还能动员两千青壮赶赴雁门……李善一个多月前亲自下田抢收的表现在此刻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提前赶来的阚棱已经接手雁门防务,清点士卒、军械、守城器具。
“江夏郡公领精锐尽出,留守是长史、录事参军、骑曹参军事。”阚棱朗声道:“留守士卒五百,民夫青壮三百。”
李善前世今生都不擅长具体的军事指挥,直截了当道:“刘世让领兵抵达雁门之前,均由阚兄做主,朱八可回关了?”
朱八是从崞县出发,径直出雁门去寻李高迁的……这位左武卫大将军完全不知道他面临的是数万突厥精骑。
李善在心里盘算,如果李高迁跑得快,或者短尾求生,能保得住大部分兵力退回雁门,那接下来就好办了……就算苑君璋占据马邑,突厥明年借道马邑攻打雁门,自己也有至少半年的时间。
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自己的一些手段或许能起到作用。
但是,就在此时此刻,距离雁门六十里外的营地中,喧闹的嘈杂声将还在睡梦中的李高迁惊醒。
“怎么回事?!”
“郡公,郡公!”亲卫头领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敌军来袭!”
李高迁有些诧异,“苑君璋那厮不去攻打马邑,直接调头来攻我?”
“难道不怕高满政在后面戳他屁股?!”
一个多月前的马邑大捷,苑君璋就是久攻马邑不可,调头攻打李高迁,结果被刘世让、高满政捅了屁股,就此溃败。
“不是苑君璋!”亲卫急的满头大汗,“是突厥,是突厥!”
“每逢大事有静气。”李高迁喝骂了声,“这有何奇怪?”
苑君璋依附突厥,此次南下,必然得突厥助力,但如今都十月份了,突厥能遣派多少兵力。
李高迁大步走出营帐,翻身上马,挺直身躯,遥遥眺望,下一刻,身子僵硬了。
营门外,黑压压的骑兵铺天盖地,李高迁也是宿将,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至少万余骑兵。
李高迁的身子在马上晃了晃,摇摇欲坠,他此次携大军出塞,四千骑兵,五千步兵,加上民夫,共计万余。
但这一次和上一次不同,李高迁携带的民夫不多,而且也不是步步为营,营盘并不稳固……换句话说,被突厥攻破的可能性非常大。
李高迁的判断力很准确,仅仅两刻钟,营盘前阵已近崩盘,无数突厥骑兵或手持弯刀呼啸而过,或弯弓搭箭,骑兵如利箭一般直指大旗。
如果李高迁能拼死抵抗,调动从左右出营的骑兵夹击,或许还能暂时稳住阵脚。
但他选择的是,弃军而逃。
巨大的喧闹声响彻整个营盘,无数人眼睁睁的看见李高迁并数百亲卫狼狈向东逃窜,高高的大旗无力的坠落。
唐军彻底崩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