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州下辖五县,几个月前泾州一战收复百泉县,后李善遣派张士贵收复平凉县。
郭孝恪稳守制胜关、陇山关、六盘关,在突厥北窜,梁军收兵驻守固原县之后,陇州府兵西出顺利收复了静宁县。
至正月初六,唐军围困固原县城后,四下出击,箫关失陷的消息四处散播,除了固原县之外的守军纷纷举城而降。
梁军占据的石门关、驿藏关也都已经降了,原州七关全数得以收复。
换句话说,除了被困得死死的固原县之外,整个原州只剩下了同心县还没有收复……而同心县至今还保持着平静,这是因为它位于原州、灵州的边境处,在箫关以北。
正月初七,同心县。
已经年过五旬的刘女匿成坐在胡凳上,弯着腰捶着发酸的膝盖,看着外间又开始大起来的风雪,心里颇为发愁,从西突厥东迁,再南迁依附梁师都,一路杀入大唐关内道,都是受风雪所迫。
去年几场大战,突厥虽然被大唐邯郸王驱逐,但先后运送了大批粮草回草原,剩下的大都被梁师都占着,以至于稽胡等诸多大小部落不得不仰其鼻息。
为此刘女匿成不得不将侄儿刘黑儿送到梁军中,就在年前,为了多要些粮草度冬,大雪纷飞的时候还不得不让另一个侄儿刘昭率兵去了固原。
正想着呢,外间有人吆喝了声,刘女匿成意外的看见侄儿刘昭突然出现在门口,“这么快就回来了?”
刘昭没吭声,目光游移不定,刘女匿成皱着眉头正要追问,外间脚步声陆续响起,部落内的大小头领,以及梁师都遣派来的将校陆续出现。
刘女匿成警觉起来,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自己似乎已经控制不住局面了,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最后一人终于到了。
同心县令梁洛义,梁师都的堂弟,梁洛仁的庶弟。
“回来了?”梁洛义打量着刘昭,“固原战事如何?”
一旁有个梁军将校笑着说:“年前接到冯端来信,据说唐军驻军那城以东,被风雪所困。”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基本上都来源于梁国官员、梁军将校,而稽胡的头领不知何时已经散开,隐隐将对方围了起来。
刘女匿成脸色微微泛白,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人群边缘处。
也在那一瞬间,刘昭点头道:“到齐了。”
在刘女匿成的视线中,那个雄壮的身影拔出插在坐骑上的长刀,猛地冲入人群,雪亮的刀锋轻易的切开了梁洛义的喉咙。
场间有那么片刻的停滞,似乎都能听得见丝丝的声音,大股的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梁洛义的身子摇摇晃晃了下才颓然栽倒,周围的稽胡族人像是才回过神来,刀枪并举,开始肆意砍杀。
刘黑儿手持滴血的长刀大步走来,顺便踢翻了一个梁国官员,又顺手将长刀掷出贯穿了一个梁将的胸膛,才行礼道:“叔父。”
“阿黑,这……这这……”
“叔父,降唐吧。”刘黑儿不是在征询意见,而是在宣告一个事实,不仅仅是在场的梁国文武官员,驻扎在同心县的五千骑兵中,也有数百梁军,此时此刻,屠杀也已经开始。
刘黑儿深知叔父刘女匿成的性子,优柔寡断,性情绵软,又畏惧突厥,缺衣少粮,所以对梁师都向来恭敬,自己和刘昭竭力劝说未必有什么效果……说不定刘女匿成还想着观望一二呢。
所以,刘黑儿压根就不废话,与刘昭赶到同心县后,干脆利索的板着手指头将梁国一脉的文武官员全都召来,杀了个干干净净……刘女匿成还能有其他的选择吗?
听两个侄儿将战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刘女匿成神色忽而愤慨,忽而惊惧,嘴边的胡须一直在颤抖,自己在箫关以北,又有风雪遮蔽,哪里想得到短短数日之内,原州已然大变。
咽了口唾沫,刘女匿成低声问:“真的是邯郸王亲至箫关?”
“真的,就在除夕那一夜,顶风冒雪破关而入。”刘昭嘿了声,“殿下还命大哥统领身边亲卫,如此气概……”
“那城、驿藏关、石门关都没了?”
“大哥斩了索周,还将冯端的头颅送去石门关,如何不降?”刘昭环顾左右,人已经杀光了,让个族人去问问外面战事如何了,可别有漏网之鱼走漏了消息,虽然箫关失陷的消息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但能封锁多长时间将决定了稽胡一族的将来待遇高低。
刘女匿成呆呆的看着满地的尸首和血迹,扯了扯嘴角,“那我……”
“许稽胡内附,安置灵州、会州或凉州,其他地方也行,许互市,许修屋建宅。”刘黑儿打断道:“叔父领族人可,入朝为官亦可。”
刘女匿成叹了口气,“条件倒是不错,只是接下来的战事……”
“既然归附大唐,自然要建功立业,难道首鼠两端?”刘昭诧异的说:“都死了这么多人了,索周、冯端、梁洛义,即使固原县尚未被攻破,但梁洛仁必难逃一死。”
“叔父是担心邯郸王欲以稽胡为先锋。”刘黑儿诚恳的道:“但箫关已失,唐骑精锐,就算叔父依旧依附梁师都,难道他还有回天之术吗?”
刘女匿成恍然大悟,断言道:“决计不能,泾州一战,唐骑之精锐闻名天下,至少四月之前,突厥绝不可能南下,梁师都即使不被覆灭,也必然败北!”
这是最简单的道理,不管将来面对什么,至少要站在胜利者这一边,而不是失败者那一边,更何况两个侄儿已经给稽胡争取了足够好的条件。
略一思索,刘女匿成吩咐道:“阿昭留下掌军,我随阿黑去箫关拜见邯郸王。”
一行百余骑离开同心县,向南驰去,城外的屠杀已经结束,数百梁兵毫无悬念的被斩杀殆尽,即使偶有漏网之鱼,也逃不过数千稽胡骑兵的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