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布可汗亲自坐镇,指挥大军猛攻安乐州,刘女匿成在拼死抵抗数日之后,最终还是选择了率族人请降。
不降不行啊,在遭受了一场大败之后,丢了颜面的都布可汗发了狠,若不降,鸡犬不留。
刘女匿成降了之后,突厥倒是没有大开杀戒,但却因此得到了不少的补给,随后都布可汗引军西向,意欲渡过黄河。
张仲坚的布置还算稳妥,遣派船只连续三次撞断突厥人用羊皮筏子搭建的简易桥梁,溺死敌军数百。
如今双方还在僵持中,张仲坚遣派信使从会州翻越六盘山,经原州急行入京上报。
沉吟片刻后,李善轻声道:“若是突厥非要渡过黄河,张仲坚能挡一时,但不可能一直挡下去。”
李善知道张仲坚在怀疑什么,事实上这本身就是李善自己的思路,后来派亲卫送了口信过去,以水师阻碍突厥大军渡过黄河,这是能办得到的。
但突厥想要破解也不难,最简单的办法,都布可汗遣派大军驻扎在鸣沙大营左右,然后分几个地点分别渡河,突厥虽然遭到一场大败,但手中兵力还是足够的。
而张仲坚手里的兵力并不多,在有敌军盯着鸣沙大营的情况下,不太可能分出偏师登船,在突厥渡河的地点进行拦截。
杨恭仁点头赞同,“黄河太长,广陵郡公不可能面面俱到,而且突厥也有可能是诱敌……若是广陵郡公遣派骑兵出战,有可能被突厥骑兵截断后路围歼。”
看李渊没什么表示,李善转头看向杨恭仁,“还请教观国公,若是突厥渡河,多少兵力可能破凉州?”
杨恭仁前隋就曾出任甘州刺史,熟悉西北,武德二年割据凉州的李轨在长安被斩首,刚刚入唐的杨恭仁即刻出任凉州总管,抚慰西北,一直到武德六年才回朝出任中书令。
“凉州胡汉混杂,乃河西都会,西高东低,地势平坦,多有部落在此放牧为生。”杨恭仁缓缓道:“如今淮安王总领陇右,率三万大军屯于兰州。”
“若都布可汗能率三万骑兵渡河,破姑臧武威不难,因六盘山所阻,只能南下攻兰州……”
李善不吭声了,看向了李渊,杨恭仁的意思很明显,都布可汗如今手中尚有六七万大军,留下三四万盯着鸣沙大营,另外三四万渡河攻打凉州。
突厥破凉州是肯定没问题的,但接下来肯定是要与淮安王李神通硬碰硬,若是唐军败北,那突厥很可能会沿着当年西秦薛家父子的路线,走渭州、秦州,从侧面杀入关内道的陇州了。
这条路线李善早就提醒过了,李渊、李世民也做了布置,以陇州为核心,抽调泾州、宁州、岐州的府兵汇集成军,以李孟尝为主将,泾州刺史钱九陇为副将。
不过因为突厥一直在灵州盘桓,薛延陀又没有来袭,所以部分兵力被调入泾州、原州,之后河东战局急转直下,又有部分的兵力被抽调去河东了,就连钱九陇都跟着李世民出征,如今陇州的兵力不足。
至于淮安王李神通能不能挡得住……实在很难说啊,李善对此不抱太大的希望。
“广陵郡公已经遣派信使去兰州了。”李渊阴着脸道:“令陇州总管李孟尝汇集兵力,守御大震关、安夷关,再令广陵郡公小心戒备,尽量不使突厥主力渡河攻打凉州。”
显然,李善对李神通也不抱什么希望,这位郡王的资历在宗室将领中相当的深,但能力就差多了,别说李世民、李道宗、李道玄了,就是比他胞弟襄邑王李神符都要差一个档次。
一方面提醒李神通,让其做好准备,另一方面又让李孟尝汇集兵力,守御关内道与陇右道的两处关隘,这显然是为李神通兵败做准备。
殿内众人都看得出李渊的思路,现在只能拖,拖到李世民在河东战场驱逐突厥,这样才能腾的出手来,不是因为李世民能腾的出手,而是兵力能腾的出手,回师关内道,支援陇右道。
这也是李渊为什么要让张仲坚在小心戒备的前提下,尽量拖延组织突厥主力渡河的原因。
李善一脸的平静,刚开始他还怕李渊让自己取代李神通或者李孟尝领军,但很快就想通了,这是不可能的事,一方面来不及,另一方面这两人都是秦王的嫡系。
中书令杨恭仁应是,李善与李渊交换了个眼神,李渊之所以选择拖延时间,还有其他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已经十月初了,突厥顶多到十月中下旬就要回返草原,不然很多部落都熬不过这个寒冬,就算都布可汗坚持,也必定军心不稳。
另一方面,兰州的南面就是河州,太子嫡系燕郡王罗艺的天节军就驻扎在河州,这让李渊开始警惕起来。
议事结束之后,李善在太子李建成的视线内,留到了最后,与裴世矩一起踱步出了两仪殿。
“若事有不协,只怕社稷为之一毁。”李善轻声道:“裴公可有悔意?”
裴世矩沉默无语,其实他原本的计划还真不是这样的,但谁想得到突利可汗居然能两次偷袭关隘,飞狐径、石岭关先后被攻破,唐军数次大败,如今都丢掉了半个河东,导致不得不从关内道两次抽调兵力支援。
若是李世民不能迅速扭转河东战局,而陇右道的李神符兵败,搞不好建国至今尚未过十载的大唐真的要完蛋了。
李善叹了口气,“晚辈愿放手,裴公以为呢?”
裴世矩停下了脚步,缓缓转头凝视着李善,沉默片刻后道:“箭已上弦。”
如今双方都是明牌,李善不可能不知道东宫会动手,只是判断不出什么时候会动手而已,裴世矩也没什么避讳的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李善幽幽道:“那只能各凭手段了。”
说到底,裴世矩和李善是一类人,心机深沉……或者说心都比较脏,绝不愿意将主动权拱手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