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金平城,裴亦姝站在长廊昏黄的灯火下,最终还是推开了那扇门。
这里原本是她娘的房间,一切都还是记忆中原本的模样。
她害怕旁人动乱了这里的东西,便再找不到母亲的味道,每回打扫都是她亲力亲为,自她落马重生一来,便没再有人来打扫过,此处已是积上了薄薄的一层灰。
没人住自然也没人间烟火气,房间里有些冷意。
她坐在母亲曾坐过的梳妆台前,看着她那与记忆中的母亲有几分相似的脸庞,有一阵恍惚,若母亲还在,会不会夸她一句:我们的姝儿长得真秀致。
从她记事以来父亲便常年征战在外,都是母亲陪在她的身边,可当她年纪稍长之时母亲便随父亲去了北疆,此去便不再复还。
她起身走向那已经轻微掉漆的箱笼,这里面装着的都是她母亲的医书,在她小时母亲便常戏称这些医书以后是要留着给她当嫁妆的。
如今她便来取了。
耳边忽然听见叩门声,裴亦姝抬头道:“何事?”
是她的贴身侍女碧桃,“老夫人方才差人过来问姑娘歇息了没!”
“我知道了!”裴亦姝将一切收拾好,锁了房门,惟独取了一箱陇医书。
碧桃瞠目结舌,她记得自家姑娘最讨厌念什么之乎者也,如今怎么突然转性了呢?
自家姑娘与宁王世子定下婚约之事她亦是听说了一些,这宁王世子英俊儒雅,瞧起来是个会读书的人,难道自家姑娘是为了宁王世子才会忽然喜欢上了读书。
碧桃觉得自个已经知道真相了,看着自家姑娘抱着一堆比人还高的书走在她的面前,亦是脚步轻快地跟了上去,“姑娘,我来帮你拿!”
进了姝华院,却见方老太太已经等在了那里,却是神色忡忡的模样。
裴亦姝将书放下,赶紧坐到方老太太身边来,问:“祖母,您找姝儿有何事?”
方老太太似思忖良久,随后道:“姝儿,其实我是知道你是不愿意的,是我太着急了一些,害怕皇后出手。祖母已经想好,明日世子若是来我便给他最后回复,拒掉这门亲。你不必胡思乱想了,放心去休息吧,我去了!”
她说完,走向门口。
裴亦姝望着她的背影,走上前两步,开口道:“祖母你误会了,姝儿觉得婚事尚可。”
方老太太停步,转过头,打量着孙女,她没有听差错吧。
屋檐下的大红灯笼随风微微晃动着,灯火恍惚间,映着裴亦姝的脸容,她姿色姝丽,只是眉目之间带着疲乏之色。
这么些日子发生了许多事,好在好坏掺半,一直走下去总会有新的出路来。
方氏看了孙女片刻,心中一股浓重的伤感之情再次在心底翻涌了出来。
之前皇后为子求婚,甚至还将皇帝都搬了出来。
当今皇后做事一向自是势在必得,有他所图,如今安国公府上已是拒了两次,皇后心中定是会起了怨怼,若是让皇后抓住了机会,必然是不会再松口。
自从她的两个儿子儿媳死后,方氏已经再没有失去任何亲人的勇气。
裴亦姝也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如若是不答应宁烨桁,意味着什么,尤其是在当面拒绝了皇后之后。
她重活一世怎么不会了解皇后的手段,倘若说没有与宁烨桁扯上干系,她也需要另寻一门婚事来堵皇后的嘴,可是放眼整个金平城,有谁又敢公开与皇室叫板。
前世她被迫嫁给魏凌霄,便掏心掏肺地为他做打算,最后还被迫害致死,更可恨的是还害了她身边的人,这一世哪怕是与虎谋皮她也绝不会再入魏凌霄这个狼窝。
裴亦姝压住心中翻涌的思绪,笑道:“祖母,夜里寒,我送你回去吧!”
“好!”方氏点点头。
到了方氏的院子,方氏却握住了她的手,道:“你随我来!今夜便在此歇息吧!也正好陪我说会儿话!”
二人进了房中坐下,方氏怜爱地看着她:“姝儿,说到底婚姻大事并非儿戏,我看的出来你并非不喜欢这宁王世子,只是不确定自个的心意罢了!祖母还是希望你能够幸福快乐,不必为了顾全我,违心应许,委屈了你自己!”
“当年我认识你祖父的时候还是个潇洒江湖客,而你祖父就是一纨绔子弟,却是天生蛮力,行走江湖间那些花里胡哨的功法招数对他都没用,那时的我可是恼恨啊,怎么没能有这一身蛮力?便想着有一日一定要把这黑莽子纨绔给撂倒,没曾想最后阴差阳错却跟你祖父走到了一起,后来你祖父到哪我便也跟他到哪儿······”
裴亦姝之前从未听她祖母讲起过这段往事,只知当时方氏年轻时是一个江湖女游侠,好打抱不平。
这样的人应当是一生崇尚自由,最后却为他祖父留下来,最后他祖父中年亡故,方氏便一直留在了这深宅大院里做一个端庄夫人,养育子女,又见自个的两个儿子战死,又养育孙子孙女······
“孩子,就算你不喜欢这宁王世子,我也不会让你被皇后逼迫嫁给这二皇子,祖母自会进宫面圣去,裴家满门忠烈,到了儿女婚事自由上还做的了主,就不信皇帝不会顾念着情面!”
方氏的语气坚定,再无半分先前的犹豫仿徨。
她说完,却见孙女双目落在自己脸上,一言不发,对自己的话似乎没什么反应。
“姝儿,你在听祖母说话吗?”
裴亦姝仿佛忽然回过了神,看着方氏的眼眸坚定道:“祖母,我愿意与宁王世子成婚!”
“姝儿,你可要想清楚!”方氏看着她,眼里愈发坚定起来,“你放心,祖母会保护好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你若有自己的主见便按照你的意思来,你完全不必顾虑过多,一切有祖母在身后支持着你!”
裴亦姝眼眶一润,缓缓靠在方氏的肩头上,
“祖母,孙女考虑的很清楚了,另外——”她顿了一顿,“不知婚期会定在何时,我想等着哥哥回来时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