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裳垂首无语,似乎在衡量,又似乎在无声拒绝。苗妸向除尘和扫雪招了招手,然后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两名小婢女倒也机灵,跟着退了出去,还贴心地把房间门关上了。
白云裳欲言犹止,但最终还是默许了婢女把房门关上,只是臻首垂得更低了,连脖子都蒙上了一层动人的粉霞,此时的白妞儿哪里还有半点观音菩萨的样子,分明就是陷入情海中的青春少女。
高不凡站在床前,低头看着白妞儿那唯美的侧颜,轻声道:“白姑娘倒也不必一直留在本王身边修行的,不过至少要等到双腿恢复行动自如再离开,到那时,本王绝不阻拦。”
白云裳闻言却立即意识到什么,蓦地抬起头来问道:“齐王要离蜀了吗?”
高不凡点了点头,转首望向窗外的秋色道:“仔细算来,本王入蜀已经四个多月了,按照计划,最迟下个月初就得启程回洛阳了,明天先回巴郡,把手头上的事情安排好就出发。”
白云裳轻噢了一声,一颗心突然间变得空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东西。
高不凡深深地看了白云裳一眼,续道:“所以本王下个月应该没时间再来凌云寺了,希望白姑娘能随本王一道回洛阳小住一年半载的,也好方便继续治疗,等白姑娘行动自如了,随时可以离开。”
白云裳一时间竟心乱如麻,片刻才柔声道:“容云裳再考虑一下行吗?至少也得请示过师长才行。”
高不凡闻言微喜,白妞儿没有当场拒绝,表明这事应该有戏了,连忙道:“没问题,是应该请示一下师长的,白姑娘明天早上之前答复本王就行。”
白云裳见到某人喜形于色的样子,不由暗叹了口气,内心柔肠百结,唉,这万丈红尘之内果然苦恼繁多,难道这就是佛祖对云裳的考验吗?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
这时高不凡却从怀中取出一片火红火红的枫叶递过来,微笑道:“刚才上山的路上拾到的一片秋色,送给你吧。”
白云裳眼前一亮,这片枫叶真的很美,她下意识地接过,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刹那间,少女形态突显,不过白妞儿估计也意识不妥,立即默念观云心法,回到了禅心状态,含笑道:“谢谢齐王。”
高不凡察觉白妞儿瞬间又变回高坐云端,慈眉善目的状态,那种无形的距离感让他莫名的点失落,只得暗暗苦笑一声,拱手道:“本王就不打扰云裳居士休息了,告辞。”
眼见高不凡垂头丧气地向门口行去,白云裳的心中竟又不忍了,下意识地叫道:“且慢。”
高不凡回转身来,惊喜地发现白妞儿身上那种无形的距离感消失了,又变回了可爱可亲的邻家姐姐,不由脱口道:“白姑娘你……”
白云裳似嗔非嗔地看了高不凡一眼,垂下眼帘道道:“齐王好不容易来一次,才说两句就走,可是云裳招待不周?”
高不凡连忙摆手道:“没有,咳,外面秋色正浓,不如外出走走,整天闷在室内,对你的病情也不好。”
白云裳有点哭笑不得地道:“齐王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高不凡哑然失笑道:“本王倒是忘记一件事了,白姑娘稍等。”说完便转身开门出了房间,片刻之后回来,手里已经多了一辆造形奇特的椅子。
白云裳眼中闪过一丝讶然,奇道:“这是什么,椅子?”
高不凡微笑道:“这叫轮骑,是本王特意找能工巧匠做的,专门给腿脚不便的人使用,你看,只要坐在上面这样推动,轮骑便能前行,十分之方便。”
高不凡亲身示范了一下,白云裳便看明白了,喜道:“真是奇思妙想,这……轮椅莫非是齐王您想出来的?”
高不凡恬不知耻地道:“除了本王,这天下还有谁有如此巧思?”
白云裳噗的轻笑道:“齐王果真不谦虚。”
高不凡哈哈一笑道:“本王有真本事,凭实力装的大尾狼,何必谦虚呢,来,白姑娘你试试。”
高不凡把轮椅推到床边,便要把白妞儿抱上去,结果被后者委婉拒绝道:“云裳自己来行了,不用劳烦齐王。”
咱们的齐王殿下只好讪然地退到一边,只见白云裳双掌轻轻一按床板,整个人便轻飘飘地落在轮桥上,动作依旧是那么飘逸。
白云裳尝试了一会,便基本熟悉轮椅的使用方法了,而且看得出她真的很喜欢。这时除尘扫雪这对婢女也跑了进来,围在轮椅旁吱吱喳喳的看稀奇。
苗妸笑嘻嘻地道:“这可是齐王殿下专门给云裳居士造的,世间上只有这一辆哦。”
白云裳柔和地看了高不凡一眼,微笑道:“谢谢齐王。”
“不用谢,走本王带你出看看秋景。”高不凡二话不说,推着白云裳出了门,后者想拒绝也来不及了。
一路上遇到的寺僧都眼神好奇,脸色古怪地望来,但又都十分识趣地视若无睹,白云裳长这么大,第一次想找道地缝钻进去躲起来。
高不凡却不管这么多,泰然自若地推着白妞儿出了寺门,顺着山路不紧不慢地前行,渐渐地,白云裳也适应了过来,坦然接受路人的目光,偶尔遇到香客上前问好,她也会双掌合拾回礼。
高不凡笑道:“瞧,很多时候,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咳,不对,很多时候,只要你坦然面对,一切都会变得自然而然,所以,走自己的路,让别说去吧。”
“人家可没有你的面皮厚呢。”白云裳暗想,但仔细想想,这家伙的这一番话似乎又有些“歪理”。
天高云澹,秋色如醉,这个季节真的很美,白云裳这两个多月来一直待在房间中,难免有点郁闷,此时看着眼前这份美丽的秋景,顿时便被迷住了,只觉身心都舒畅了很多,唉,看来自己真的应该早点出来走走的。
就这样,白云裳坐着轮椅,高不凡推着轮椅,在山路上不紧不慢地走着,从山上走到山下,来到那片火红的枫叶林下。
萧瑟的秋风吹过,漫天红叶飘落,落在轮椅上,落在白云裳的白衣和秀发上,也在落在地高不凡腰间的长刀上。
苗妸和两名婢女在远处看着,就好像看着画卷中的人物一般,扫雪天真地道:“齐王和咱们居士真好看,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双,苗姑娘,你说呢?”
苗妸笑道:“哎哟,小婢女还知道天造地设这个词啊。”
扫雪得意地道:“婢子虽然没读过书,但也看过戏文呀,齐王和咱们居士就是戏文里演的才子佳人,嘻嘻,婢子现在正跟居士学习识文断字,以后也要当佳人。”
苗妸差点笑岔了气,点头道:“那你可要努力了。”
苗妸正和两名婢子打趣着,却没留意到一僧一尼正站在她们身后十几米的一颗大树后,僧人正是凌云寺的方丈海通禅师,而尼姑很面生,生得慈眉善目,跟慧嗔老尼倒是两个极端,而且看不出具体年龄,乍眼看像是三四十岁,仔细一看又像是七八十岁,真是奇怪。
海通方丈看着远处枫林中的二人,捋须道:“慧静师姐不打算见一见齐王?”
原来这名尼姑正是白莲庵的住持,亦即是目前佛教的领袖慧静神尼。
“阿弥陀佛,缘来自会相见,眼下还是暂且不见吧。”慧静神尼澹然道。
海通方丈微微点头道:“也好,只是云裳师侄她……”
慧静神尼轻念了一声佛道:“且由她去吧,因缘天定,这孩子命中该有此劫,若能渡尽苦海,终可得证菩提。”
海通方丈闻言便不再多说,转身往山上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