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绍轻轻抚拍着平阳公主的后背,一边关心地道:“城头风大,夫人还是回屋里歇着吧,这里有为夫看着便行了。”
平阳公主渐渐平复下来,轻摇了摇头道:“只是偶感风寒罢了,妾身的身子骨还算可以,料也无妨。”
柴绍深知妻子的性情,便也不再多说了,体贴地解下水囊递了过去的道:“那夫人喝点水吧。”
平阳公主眼神一柔,接过水囊喝了两口,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夫君可觉得世民现在变了很多?”
柴绍神色有点不自然地道:“世民……皇上这次发动兵变也是迫不得已,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夫人便不必再耿耿于怀了。”
平阳公主黯然道:“妾身不是说那件事,也不想再提起。”
“噢,那夫人指的是哪方面?”柴绍微窘问道。
平阳公主望向远处,沉默了数息才道:“妾身也不清楚具体是哪方面,反正觉得世民变了,在他面前,妾身只感觉到陌生和冷漠,世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世民了。”
柴绍犹豫道:“世民现在是九五至尊,很多时候要顾及皇帝的威仪,的确没有以前亲近了。”
平阳公主却是摇头道:“不仅仅是这个。”
柴绍茫然道:“会不会是夫人你太敏感了?”
“也许吧。”平阳公主叹了口气,世民把元吉的五个儿子都杀了,可以理解为铲草除根,但把元吉的王妃杨氏也据为己有,实在太过了,大大出乎她所料。
一时间,夫妇两人都沉默了,似乎各怀心事,而这个时候,城外齐军的阵营中却奔出来一乘马,直向弘农河上的石桥而来。
柴绍和平阳公主不由心中一紧,只以为齐军要发动进攻了,结果仔细一看又不太像,因为齐军营中并未见到兵马调动,只有单骑前来,倒像是传信的居多。
果然,只见那匹齐骑不紧不慢地来到弘农可边的石桥头,一边向着城头挥手示意,一边大声吆喝道:“城头上的唐军将士听好了,本人奉了大齐皇帝之命前来传话,千万不要放箭。”
此人声音洪亮,城头上的唐军都听到了,柴绍夫妇自然也听清了,相互对视一眼。
“高长卿这小子到底打什么鬼主意?”柴绍疑惑道。
平阳公主李秀宁淡道:“管他打什么主意,我自不变应万变,先听听那人怎么说。”
柴绍点了点头,打手势示意来人上前,河对面那人见状便策马过了石桥,不过显然并不放心,左手还举着盾牌以防万一。
终于,这名齐骑慢吞吞地来到关城前,此时柴绍却认出来了,脱口道:“程咬金!”
原来这名齐骑不是别个,正是程咬金那货,只见他胯下的枣红马膘肥体壮,肚子吃得圆滚滚的,而其本人也挺着圆滚滚的大肚腩,正是有其马必有其主,背后还背着一双板斧,十分好认。
程咬金这时终于放下了盾牌,瞪着一双绿豆眼往城头上打量,一边粗声粗气地高声道:“敢问城头上的两位将军如何称呼?”
柴绍冷冷地道:“在将乃大唐左翊卫大将军,霍国公柴绍,这位乃大唐平阳公主。”
程咬金眼前一亮,小声嘀咕道:“原来是个母的,难怪看着有点娘里娘气。”
柴绍虽然没听清程咬金嘀咕什么,但料想不会是好话,脸色一沉,大声喝道:“程咬金,你来此作甚?”
程咬金嘿嘿笑道:“原来柴将军和尊夫人都在此,那就好办,俺老程奉了大齐皇帝的旨意,特来向两位传话。”
平阳公主的秀眉不由蹙了起来,柴绍则不耐烦地喝道:“有话快讲,有屁快放,高长卿让你传什么话?”
程咬金清了清嗓子,十分欠揍地挤了挤绿豆眼道:“准确来讲,皇上是让俺给平阳公主带句话的。”
柴绍皱起眉头,疑惑地望向平阳公主,后者也一脸愕然,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安,厉声叱道:“程咬金,休得在这里故弄玄虚,仔细本公主下令弓箭手射伱。”
程咬金连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道:“两军相争,不斩来使,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平阳公主秀眉一挑,立即便取弓搭箭,程咬金吃了一惊,急忙把盾牌举了起来,高声叫道:“别……别放箭啊。”
“废话少讲,高长卿到底让你带什么话给本公主?”平阳公主厉声喝斥道。
程咬金把脑袋从盾牌后探出少许来,口吃吃地道:”“平阳……公……公公主息……怒,您先把弓放下,要不然俺老程连说话……都……都不利索了。”
平阳公主哭笑不得,犹豫地了一下,还是把弓垂下厉斥道:“说!”
程咬金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朕当年在涿郡有幸得见平阳公主一面,惊为天人,自此念念不忘,夜不成眠……”
平阳公主愕了一下,继而面红耳赤,柴绍更是瞬间怨目圆睁,头顶冒绿烟,他本以为高不凡是派程咬金来劝降的,岂料竟是当着自己面调戏自己的妻子,简直不知死活。
柴绍再一看妻子面红耳赤的“娇羞”样子,顿时更加愤怒了,须发皆张,目眦尽裂,恨不得直接从城头上一跃而下,把程咬金这浑货连人带马给劈杀了。
程咬金那货继续洋洋自得地吟道:“青青子矜,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事隔多年,朕乃难忘平阳公主的倩影……”
平阳公主此时已经反应过来,由最初的羞怒变成冷厉,一对杏目杀机四伏,寒意森森,好一个无耻之徒,竟然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来离间自己夫妻间的感情。
“李世民此僚弑兄杀弟,逼父篡位,残杀侄子,霸占弟媳,灭绝人性,灭绝人伦,简直禽兽不如,平阳公主何必为此等人卖命呢,何不弃暗投明,开关献降,与朕再续前缘?”程咬金摇头晃脑地吟完,嘿笑道:“以上乃吾皇的原话,不知平阳公主意下如……”
程咬金的话还没说完,平阳公主已经一箭射出,而前者显然早有准备,硕大的脑袋往铁盾后一缩,利箭便当的一声正中铁盾。
“哎哟,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个球,买卖不成仁义在,平阳公主咋还想置媒人于死地呢。”程咬金一边耍着嘴皮子,一边催马缓缓后退。
嗖嗖嗖……
平阳公主冷着脸一言不发,手中角弓连珠箭发,顿时射得程咬金左支右拙,险象横生,而柴绍这时也黑着脸开弓一箭射来,正中程咬金坐骑的左前蹄,枣红马悲啸一声失去了控制,把程咬金颠落马下。
擦,这下玩大了!
程咬金落地后急忙滚了开去,嗖嗖两箭,正好射在他刚才所处的地方。
“额的亲娘哟,差点就交待了!”
程咬金急急举盾,往石桥飞奔而去。柴绍怒极了,恨不得把程咬金射成刺猬,一声令下:“放箭!”
城头上的弓箭手纷纷弯弓射出,箭雨顿时倾泻而下,程咬金这货身形高大肥壮,但奔跑起来却灵活无比,走位还相当风骚,竟然让他躲过了几波箭雨,成功跑上了石桥。
而这个时候,一队齐军的刀盾手弯着腰,结成严密盾阵奔上石桥,把程咬金给掩护住了,箭雨射在盾阵上咚咚作响,却伤不了老程分毫。
柴绍气得猛砸城头咆哮:“放箭,放箭!”
而这时齐军的刀盾手已经护着程咬金退到了河对岸,城头的箭雨由于射程关系,杀伤力越来越有限了,眼见程咬金就要成功溜走,柴绍暴跳如雷,竟厉声喝道:“来人,打开关门,本将军今日不杀此贼,誓不罢休。”
“夫君不可!”平阳公主急忙劝道。
柴绍此刻满腔怒火,几近失去理智,厉声反问:“为何不可?怕我杀了程咬金,影响你和高长卿再续前缘吗?”
平阳公主愕了一下,继而气得发抖,啪的一记耳光便抽在柴绍的脸颊上,赫然多了五道指印,可见此女的手劲着实不弱。
四周倾刻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两人身上,神色各异!
柴绍本来话一出后便后悔了,结果众目睽睽之下挨了妻子一记耳光,顿时怒火上冲,捂住脸颊冷笑道:“如何,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
平阳公主气得眼圈通红,眼泪在眶内打转,泣声道:“柴绍,我李秀宁是怎么样人,这多么年你还不清楚?别人侮辱我就算了,连你也要侮辱一份是吗?”
柴绍顿时哑口无言,他虽然资质不算出众,但也不是愚蠢之人,此刻已经渐渐清醒过来,高长卿很明显使的就是拙劣的挑拨伎俩,自己竟然还上当了,弄得夫妻当众不睦,实属不该啊!
柴绍本来就有点惧内,此刻见到妻子伤心欲绝的表情,更是慌了,吃吃地道:“夫人……我!”
平阳公主一抹眼泪,转身飞奔下城楼!
“夫人,秀宁!”柴绍大喊着追了几步,忽然发觉大家都在看着自己,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来,窘得无地自容,厉声喝道:“看什么看,各施其职!”
城头一众将士连忙转过身去,气氛一度尴尬之极。柴绍羞愧难当,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保留作为男人最后尊严,不追了!
“大将军,要不你还是去哄哄公主吧。”家将马三宝走近前低声劝道。
柴绍神色有点不自然道:“不必了,女人嘛,不能惯着,否则越发登鼻子上脸,去去去,该干嘛干嘛!”
马三宝只得退了开去,柴绍背着双手,装作巡往别处。
“高长卿高长卿,你个卑鄙小人,本人跟你誓不两立!”柴绍心中恼火之极,恨得咬牙切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