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明那么相信她,哪怕到最后一刻都还在相信她。”
“你们北凉固然可恨,我巴不得你们都死,这点不会改变。”
“但你们毕竟是敌人啊,你们只是在做着该做的事情。”
“那老女人是天河系的盟友,我的上司啊,她怎么下得了手的?”
“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他们只是想好好活着的普通人罢了。”
“他才五岁啊,还没来得及看一看这个世界……”
说到最后,囚奇情不自禁地从怀中拿出那张全家福照片,又是泪流满面,让眼睛更加红肿了。
可能是不想让众人看到这一幕,他极力仰起头,继续猛灌着仅剩一半的酒。
待酒瓶即将见空,他才停下来,猛拍了一下会议桌:“所以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已经破灭,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包括死亡。”
“钱,物,尊严,我什么都不要。”
“我只想像那个老女人毁了我的一切一样,也毁了她的一切。”
“她不是需要天河系源源不断地提供物资么?那我就让她的敌人在这里根深蒂固,成为眼中钉,肉中刺,让她尝尝痛苦的滋味!!!”
全部讲完,囚奇便直接跟陈悍对视。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面,没有丝毫怯意,只有无尽的疯狂。
“像她那种人,光这样,真的就能让她痛苦了么?”牧千野突然反问了一句,还点起一根薄荷烟,轻吸了一口。
这也把囚奇问愣了,呆住良久,似乎在思考。
陈悍没有说话,因为他能听出牧千野带着某种深意,或者说是在进一步引导。
几分钟后,囚奇才神经兮兮地摇了摇头:“不够,远远不够,还得让她更疼才行,真正的疼,真正的疼……”
边讲着囚奇就边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绕着椅子开始转圈,手上还有着奇怪的动作,像一个喝醉的疯汉。
陈悍依旧不吱声,拿过牧千野抽剩一半的薄荷烟,同样轻吸了一口,给足囚奇时间。
毕竟现在囚奇的行为已经完完全全是在为他们北凉考虑了,说不定能找到伊迪丝更多弱点。
而这段时间囚奇的嘀咕也没有停:“她在乎的东西……战争……对……战争……她在乎这场战争……要让她输掉这场战争……可怎么样才能让她输掉呢……要怎样……”
突然,囚奇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眼前一亮,直接走到陈悍跟前:“舰队!我们可以利用天河系在灰洞系的舰队!”
“只要我下达命令,天河系的舰队就会放弃跟灰洞系作战,从而对火卫系的舰队发动奇袭,一定能来一次大获全胜!”
这也让陈悍同样站了起来:“你还能跟天河系派出的舰队取得联系?!”
囚奇刚刚说的东西,他跟牧千野也讨论过了,或者说这才是他们最终的目的。
唯一有出入的就是,他们只想让天河系外派的舰队回来,没有过什么奇袭的念头。
“能,行星要塞内有外派舰队每一艘战舰的编号,只要通讯正常,肯定可以联系。”囚奇点了点头,暗想着陈悍连这都不知道?
“不是,我们的意思是你还能指挥得动这支舰队?”牧千野在旁边提醒了一句。
他们当然知道怎么去联系,只是北凉联系上了也没用,所以她得套囚奇的话。
“当然,我是他们的长官,而且过去的都是我的心腹,舰队总指挥更是我多年的好友,只要我发话,不敢说全部,至少有一大半会照做的。”
“可惜他们在那边的日子也不好过,损失惨重了一次,不然兵力会更充足的。”囚奇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中带着惋惜。
当时他就是把得力干将都派出去参与战争了,导致身边无人可用,最后变成了当前的局面。
这让陈悍和牧千野对视了一眼,果然,他们的猜测是正确的,囚奇确实能调动这支舰队。
但陈悍没有直入这个问题,而是稍微调整了一下方向:“那当时你为什么不把这些人叫回来支援?哪怕回来一部分,我们也没那么容易得手的。”
旁边的牧千野没有出声,已经开始思考囚奇会怎么回,接下来又要如何问了。
“一开始我想叫的,但老女人一直强调这部分兵力无论如何都不能动,还说她那边会安排。”
“再加上我大意,就错过了最好剿灭你们的时机。”谈起这个,囚奇依旧带着叹息。
整个过程他犯下的错误太多了,简直是不堪回首。
“你确定他们真的能听你的?伊迪丝对这支舰队就没有进行管控?安插人手什么的?”牧千野又巧妙地把问题引了回来。
她不相信伊迪丝会对天河系舰群不管不顾,绝对有相关的监督手段。
“能!伊迪丝确实派了督战队,但没什么实际作用,舰群的指挥权还是在我的人手上,把督战队全杀光就好了。”
“只要联系上,我就会让他们找机会干掉督战队,寻找火卫系的舰队或者补给点发动攻击,反正是火卫系的东西就行!”囚奇的眼神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似乎已经看到某些战舰爆炸的场景了。
“但这样,天河系的舰队不也得死绝么?这可是必死的命令,每一个执法者都这么忠诚?哪怕死也会服从?”陈悍微微皱起眉头。
他现在能感觉到囚奇是真的疯了,要用天河系的残编舰群去对碰火卫系的满编舰群,这不是白送么?
“他们本来就回不来了,无论进攻还是后撤,灰洞系和火卫系的人都不会放过他们。”
“既然如此,还不如为天河系流干最后一滴血,做点贡献。”
“实在不听话就以他们的家人作为要挟,反正都在行星要塞内,总有办法让这些人妥协的。”囚奇面带狰狞地说着这番话。
他当然知道这是必死的命令,但他现在只想让伊迪丝疼,让火卫系疼,顾不得别的了。
“可是这样,顶多拿下一小场无伤大雅的胜利,赢不了战争。”
“像这么一张牌,如此随便地打出去,只会把伊迪丝逗笑,而不是让她痛苦。”陈悍摇了摇头,表情带着失望。
“难道还有别的用法?”囚奇顿时有些不服气,他不觉得还有其它路可走。
“可以让这支舰群回来,在我们北凉手里,可以对伊迪丝造成更多威胁,而不是白白耗费掉天河系本就不多的兵力,给天河系留一些种子吧。”陈悍显得语重心长。
现在以囚奇的精神状态,威胁肯定是没用的,说不定他直接不帮忙了。
还是得以引导为主,让他自己想去做,才能尽心尽力。
“你们可能对那边的情况不太了解,从灰洞系返回,要么得经过灰洞系的星门,要么得从地兽系绕过来。”
“灰洞系当前是把天河系舰群当敌人的,我们一从星门通过,那边马上就会得知,拦截。”
“地兽系那边也不可能,伊迪丝没有撤退的命令,舰队一撤,就知道是逃兵了,同样会遭到拦截。”
“在去之前我就知道,这场战争如果不是伊迪丝取得胜利,这些人就回不来了,能明白吗?”囚奇耐着性子解释着,试图说服陈悍。
因为他得依靠北凉才能复仇,要是不经过陈悍同意,他也联系不到舰群。
这就导致两伙各有所需的人从前面的死敌,变成现在只能跟盟友一样商谈。
“那是建立在你和灰洞系敌对的情况下,我们北凉和灰洞系是友好的,可以让他们放行。”
“只要舰群能去到天蓝物质区,就安全了,伊迪丝的舰队也不敢追击。”陈悍摇了摇头,直言。
他跟灰洞系可不是敌人,无论是初雪这层关系,还是他帮灰洞系干过活,于情于理他们都是盟友。
“这倒也不是不可以。”囚奇默默点了点头,他倒是忽略了这个问题。
但又马上露出带着质疑的眼神:“你们……不会拿到舰群后,就封闭所有星门,再也不出去了吧……”
对于这点,他是比较担心的。
万一陈悍是在骗他,舰队到手后就龟缩起来,对伊迪丝没想法,那他还不如直接让舰队在那边发动突袭呢。
同时也是矛盾的,他不想看到北凉和火卫系硬碰,从而被伊迪丝夺回天河系。
又希望北凉能对伊迪丝造成足够的伤害,都快纠结死了。
“忘记我们上次谈过的吗?北凉是要掺和进战争里面的,跟伊迪丝有死仇的,不仅仅是你。”陈悍看了囚奇一眼,缓缓把杯中的猩红喝光。
这让囚奇沉默了,确实,陈悍上次的确跟他谈过这一点,只是他当时抱着看笑话的姿态,没太在意。
“或许,我们不用就是打还是撤这个问题进行争论,能一起执行也说不定。”牧千野突然扶着单片眼镜提了一句。
“你是说?!”陈悍瞬间抬起头,也明白了牧千野的意思。
囚奇倒是不明白,显得有些懵。
“对,没错。”牧千野看向陈悍,“天河系的舰群,现在和火卫系的舰群,还是盟友关系,双方很多信息是共享的。”
“如果我们能掌控天河系的舰群,就意味着知道了这些信息,可以趁机策划一场打击行动。”
“当然,我们不是这场行动的主力,没那个兵力,但灰洞系有,相信他们正渴望一场大胜利。”
“只要联合成功,重创火卫系的舰群,并不是不可能。”
“到时候不但让伊迪丝感觉到疼,还能趁机把天河系仅剩的舰队带回来。”越说牧千野就越自信,她已经能嗅到胜利的味道了。
这让陈悍不禁眼前一亮,带着肯定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一箭双雕的大计划。
在没搞定囚奇之前,他们只是奢望能撤回天河系的舰群。
但现在囚奇鼎力相助的话,这一切都是有机会的。
到时候他们就相当于再次给灰洞系送一份大礼,那么在谈判中筹码无疑又增加了。
囚奇更是兴奋地搓着手,只要能打击伊迪丝,那这支舰队能不能回来,北凉又要怎么用,他就管不着了。
而且只要这个计划能成功,对伊迪丝造成的影响,并不是损失多少舰队那么简单。
更重要的是灰洞系的敌人从三个星系变成两个星系,压力骤减,战期会被无限制延长。
战争是要消耗一个星系财力的,特别是跨星系作战,少了天河系支持,火卫系和地兽系撑不了多久。
不,不是二打一,如果北凉支持灰洞系,那就意味着天河系会加入灰洞系阵营,形成二打二。
这么一来,作为入侵一方的火卫系和地兽系,会直接被拖死也不一定。
一想到自己真的能让伊迪丝输掉这场战争,囚奇就兴奋不已,顿时觉得人生有了希望。
要是能报了仇再死,那在下面见到他的妻儿,也算有个交代了。
同时又在心里苦笑,陈悍身边居然有着牧千野这种心思缜密的人,天河系丢得不冤啊……
“那天河系舰群那边就交了你了,我会跟灰洞系取得联系并谈拢,初步达成共识再说。”陈悍看着囚奇,都谈到这一步,那接下来就是行动了。
牧千野同样看着囚奇:“你那边大概多久,需要什么?何时开始?”
“交给我!”囚奇对着陈悍拍了拍胸口,又看向牧千野,“现在就开始,十几个星时就能联系上。”
“但不能直接用行星要塞的专线,不然可能会遭到伊迪丝的监测,得要极客新建一条安全线路,这应该难不倒你们。”
边说着颤巍巍的囚奇就再次拿起一瓶没打开过的蒸馏酒,北凉的极客连行星要塞都能攻破,搞一条通讯线路再简单不过了。
“现在?会不会仓促了点?”陈悍看着囚奇的眼睛,想从中看出一些什么。
因为他这边什么都没准备,囚奇就要开始了。
是急着报仇,还是急着用某种特殊的方式通风报信,他得搞明白。
虽然囚奇所表现的一切都很真实,但毕竟是敌人,永远都得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