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雯收拾了碗筷和饭盒后就回去了,之后的黄昏和黑夜都将是苏筱晚一个人的寂寥。
这几天的晚总结会总是开得很晚,老吴、宋轶和沈魏风三个男的把小小的会议室弄得乌烟瘴气,再加上时不时爆发的高声争论,使苏筱晚会随着这声调的起伏产生一种如临深渊的心慌,如今她确实已经没了最初来冯村时那种真空式的自我,现在她更能忍受这样的环境,可是那种头重目眩之感这几天一直困扰着她,以至于回到房间都恢复不过来,每每失眠到凌晨,辗转反侧中勾起无数的往事。
近的,远的,可回首的,不堪回首的……都一起来,熙熙攘攘充满了整个夜,却恰如其分衬托了苏筱晚彼时的孤单。
而今晚,没了冗长的会,没了无结论的争吵,也没了什么人,夜将变得更长,记忆也会冒出来得更多。
苏筱晚不明白自己短短二十几年的人生哪来这么多的前尘往事。
天空一点点暗了下来,高处有飞鸟掠过,深秋正在加速到来,苏筱晚心情控制不住地低落,双眼空洞地望向窗外,眼神飘忽游走中竟突然想起来院子里还有没收进来的衣服和床单,而且白天换下来的外衣也还在盆里。
如果洗衣也可慰藉人生一切就简单多了,苏筱晚叹了口气走出房间。
正是晚饭后的闲暇时光,小雯出去不在屋里,院门虚掩着,外面不时有人来人往的声音传进来,苏筱晚隔着水声听得不太真切。
刚洗净了外衣,苏筱晚站直了身子正准备晾起来,却见一个人推门而入,走了进来。
“洗衣服呢。吃过晚饭了吗?”
是沈魏风,一脸倦色,却挂着温和的笑,是这个时间最好的注脚。
他是不常有笑容的,即便有开心的事情也很难一展眉头,苏筱晚觉得沈魏风这一点很像她父亲苏长风,让她既觉得亲切又倍感压力,有时她真恨不得用手抚平他紧锁的眉间。
可今晚,他是未卜先知了吗?
“你怎么来了?”苏筱晚忍不住要问,手里的衣服却被沈魏风先接了过去,他个子高,很轻松地就把衣服挂在了高处。
苏筱晚确实不谙中国的世事,可是她知道顾所长来的日子就在眼前,这时候沈魏风最不适宜来的就是她这里。
小雯说得对,流言蜚语在这里是可以杀人的。
可他还是来了,尽管很疲惫,还是努力把一抹微笑留给了苏筱晚,大约他想好了这一切的后果,无所畏惧了吧。
长长的晾衣绳上满是衣服,苏筱晚突然感到些许悲凉,她转过身,不想被沈魏风看到自己的表情,假装去收床单,可沈魏风已经先一步拿了下来,然后又开始去收苏筱晚的衣服。
“我来吧,你分不清哪些是我的。”苏筱晚站在沈魏风身边,因为喉咙里有点哽咽说话声音很低。
“你的衣服和小雯的完全不一样,怎么会认不出来?”沈魏风听出来苏筱晚声音不对,刻意说得轻松些。
苏筱晚刚想开口,却一眼看到大门外有人影闪过,沈魏风进来时没有像以往那样带上门,苏筱晚思索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把门轻轻关上。
收完了衣物两人一起回了房间,苏筱晚打开灯,准备叠床单,沈魏风便过来帮忙,拿起床单的一头,配合苏筱晚折了起来。
谷</pan> “听说你明天想去医院,是哪里不舒服了吗?”沈魏风手里帮苏筱晚叠着床单,语气尽量和缓,不想再犯下连自己都不能原谅的错误。
“睡得不太好,想去开一些助眠的药。”苏筱晚犹豫了一下,还是避而不谈要去医院的实情,把叠好了的床单收进了柜子,开始坐在床边整理晾干的衣服。
沈魏风想不出苏筱晚要刻意回避这个问题的原因,觉得她这个态度明天大概率会拒绝他陪她一起去医院。
“今天没有会,终于能清静清静。是不是前几天把你累坏了?所以睡得不好。”沈魏风知道理由不理由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苏筱晚的心情。
“嗯,现在开会是比在工作面要辛苦得多,而且你也知道,我本来睡得就浅。”
沈魏风点点头还是在思索原因,却一眼看到了桌上的一张黑白照片。
这照片看起来应该是在七十年代初,取景很有意境,由近而远,由清晰到模糊,近处是一个年轻美丽的少妇,及肩的短发烫得很是时尚,脸上薄施脂粉,却穿着一件中规中矩的旗袍,身形纤瘦,站在一个布满鲜花的阳台上,背后是打开的两扇百叶窗,脸上挂着笑,正看向远处的草坪和树林,怀里抱着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婴儿。
“这是你和你母亲?”沈魏风拿起照片认真看了看。
“嗯,这是我很小的时候,那时我母亲还年轻,这张照片是我父亲拍的。”苏筱晚眼睛也定定地看向这张照片,瞬间有点出神。
“想家了吧?”沈魏风放下照片,敏锐地察觉到苏筱晚的那丝从孤独里迸发的脆弱,想到的都是在那一个又一个孤寂的夜里,苏筱晚怎样一遍遍靠着这张照片带来的虚幻的温暖勉强入睡。
沈魏风觉得自己心里血淋淋的,堪比一起骇人的惨案,而行凶者有可能就是他自己,杀人又害己。
不过刚才这话谁问都可以,可偏偏不该他沈魏风问。
压倒骆驼的从不是一座山,而是一根轻若鸿毛的稻草。
确实,就在沈魏风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强烈的情绪瞬间涌上了苏筱晚心间,眼睛里一时间布满了泪水,她强忍着没有当着沈魏风的面让泪滑落。
她赶忙抱着衣服站起身,想坚持到衣柜前,可惜只是轻轻那么一低头,满溢的泪已经簌簌地掉了下来,瞬间打湿了她手里的衣服。
苏筱晚眼中落下的哪里是泪,分明是对他沈魏风的酷刑。
“等工作结束了,我陪你回去,看看你母亲。”沈魏风走到苏筱晚身后,轻轻抱住她,低声向她承诺着,苏筱晚无声地抽泣着,纤弱的肩膀抖得厉害,可她就是不肯转过身来,这一刻,沈魏风觉得自己连让苏筱晚面向自己的资格都没有!
可惜在这样一个时空里,不管是喜悦或者是悲伤都是不被条件所预留的,人的悲喜其实不重要,或者说人也不重要。
外面的院门刺耳地响了一声,紧接着有人在门口喊了一嗓子:“沈队,老吴找你!”
所以,这才是生活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