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老宅原本是不在a市的,现在苏长庸的这个房子是十年前买的,原也是个老旧的宅子,苏长庸住进来之前里里外外按着老宅的布局把这个旧院子翻新了一遍,才有了苏宅现在的模样。
不过,上上下下的那个木楼梯仍是原先的,因为当时没找到能做这种楼梯的地方,&nbp;&nbp;所以十年间只补过两次漆,做了做防蛀,旧还是很旧,踩在上面不时有沉重而刺耳的“吱呦”声。
为着这木梯的异响,苏长庸要求家里的伙计全都得穿布鞋走动,但是效果并不明显。
像现在,&nbp;&nbp;刚刚跑下楼偷偷摸摸在一楼打了报警电话的小伙计,&nbp;&nbp;挂上电话还没稳住心跳,又哆哆嗦嗦泡了壶瓜片,然后拾掇了要用的茶具,端着一个不小的茶盘正在战战兢兢地往楼上走,忍受着时不时从楼梯缝隙里挤出的尖细的怪响,头皮一阵阵发紧。
氤氲的热气丝丝缕缕地从茶壶嘴里淡淡地飘出,仙气似的带着点瓜片特有的清香气,只是无法平息人躁动的心绪。
屋里,苏长庸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坐在他躺椅的一边,半低着头,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办,一眼看见小伙计还真端了茶盘子进来,顿时心里大骂这孩子是个蠢货,可又骂不出声,单用眼睛阴冷冷地瞪着他。
这小伙计不够机灵是事实,但老板生没生自己的气他还是知道的,他一瞅苏长庸那表情,&nbp;&nbp;站在门口都不知道是进来好还是出去好。
要不是夏秋杨正死死地盯着自己,枪口也朝向自己,按苏长庸平日的脾气这会儿扫把疙瘩就招呼过去了。
“搁那儿。”苏长庸指着夏秋杨手边的茶几对小伙计道。
这话让小伙计如得了救命的稻草,他麻溜地跑到夏秋杨的跟前,刚要放下茶盘,却看见茶几上面那只手枪,一盘子器皿几乎要全扣到地上。
夏秋杨不慌不忙,先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消音器,然后拿起茶几上的枪,慢条斯理地把消音器一下下地拧在枪口上。
这是夏秋杨临时想出来的主意,无非是希望再加大点压力,开枪的打算是自始至终都没有的。
苏长庸和小伙计几乎是屏住呼吸看着夏秋杨这一系列动作,最后还是苏长庸先缓过神来,冲着小伙计一个眼神儿,小伙计才赶紧放下了茶盘,跑到门外去等着。
“何必这么大动干戈的!来来来,喝茶,喝茶!”
苏长庸努力稳住心神,可腔子里已经有点恼火了。
他虽说到了这把年纪,但以前也不是个吃素的,&nbp;&nbp;眼前这个洋鬼子给他做儿子都嫌年纪小,&nbp;&nbp;竟敢拿着把枪在他的院子里耀武扬威!
夏秋杨那点中文的底子自然听不懂“大动干戈”是什么意思,&nbp;&nbp;也不问,直接拿起茶壶倒了一杯,一口喝干。
一只不懂品茶的蠢物!
苏长庸瞬间心疼起他的好茶,怒火越烧越旺,心脏跳得简直不在点儿上。
“这样吧,你给我这个数,怎么样?”
赶紧让这洋鬼子滚,苏长庸打定了主意,而且还要尽力克制他要发疯的冲动。
夏秋杨看着苏长庸伸出一只手,翻了两翻,不解其意。
这样开价虽说算不上行里最暗的门子,可对于夏秋杨这样十足的老外来说,还是会一头雾水。
不过,夏秋杨磨到现在已经学聪明了不少,对于不明白的,宁肯不开口,也绝不提问。
问就是怯,现在的关键是绝不能露怯。
苏长庸看夏秋杨不上套,无奈之下只好摸出一支圆珠笔来,拿过夏秋杨递来的名片,在印有校徽的背面“唰唰”写出具体数字,拿给夏秋杨。
“十万!”夏秋杨惊呼了一声。
苏长庸脸颊抽动了一下,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
出不起就滚吧!苏长庸在肚子里暗骂。
夏秋杨把名片从手里移到手心,然后用力握成一团,手里的枪抬高了些,枪口直对着苏长庸的胸口。
“这价钱太高了!这样吧,我告诉你一些事情,抵一部分货款,怎么样?”夏秋杨决定把他知道的拿出来派点用场。
“你能有什么我想知道的事情!”苏长庸极为不屑。
“你不听怎么知道感不感兴趣?”夏秋杨冷冷道。
“行,说说看,我听听值几个钱。”苏长庸拿起矮几上的白瓷手把壶,“滋溜”喝了一口茶。
这只白瓷手把壶是苏长庸前几年在江南收货的时候意外所得,一直宝贝得不行,在家喝茶只用这只,连过去最爱的一只贵妃紫砂都撂开了,心疼得紧。
这会儿他忘情地抚摸着他手里的茶壶,盯着夏秋杨那一开一合的嘴巴。
“你的兄弟苏长风。”夏秋杨如今也学会了说一半留一半。
果然,苏长庸轻抚茶壶的手停了下来。
“哼,他的事在我这儿不值钱。”
“你当年能全身而退和他没有关系吗?你知道他后来为什么送了命?”夏秋杨平静地看着苏长庸,发现他嘴边的肌肉都在抽动。
“他死他活该!他和我老子都不仁不义,早就该死!”苏长庸已经在发疯的边缘,连嘴唇都抖动起来。
这声低吼把门口的小伙计吓得双腿发软,心里着急怎么警察还不赶紧过来。
苏长庸声音发抖,表情激动,夏秋杨已经不能完全听懂了,他那直线型老美思维以为这就是感兴趣的表现,根本不理解一个真正中国人的情感爆发点。
“他十年前勉强离开了中国以后,回去说他不小心弄丢了所有数据,包括一份岁黄与塔干沙漠交界处的文化遗址方位图,能带回来只有一张黄骑岭的地形图,当时的出资方多次与他沟通,可他死不开口,怎么谈都没有结果。所以,第二年他就被派去非洲一个小岛上做科考,说是那边发现了一处中国明代墓葬,他离开英国的时候以为他要去解开一个离奇的历史题,结果嘛,这不过是一场对他刻意隐瞒事实的惩罚行动……”
这些事情莫里斯是不可能主动告诉夏秋杨的,夏秋杨能搞到这些陈年秘闻全靠他在社团认识的一位豪门贵子的暗中帮忙,他查阅了当年的数十份相关资料,这些事实,是他花费了几天的时间在资料里拼凑出来的大致结果,不过,他坚信他的分析不会有任何偏误。
听着这些,苏长庸的眼睛逐渐变得通红,握住茶壶的手上青筋突显,喘息也开始变得长短不匀,脸色时白时青。
“我理解苏长风热爱故国和保护家人的心情,但是……”
夏秋杨毫无眼力介儿地继续说着,竟然还妄图给苏长庸摆事实讲道理,可他话根本没说完,苏长庸手里那只可爱的白瓷手把壶就飞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