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忱这个年纪的人不少都喜欢喝高度酒,大点的杯子也可以一口喝干,速度极快,反倒是沈魏风这样的小辈并不怎么能接受度数高的酒,嫌太烈,更何况他此时正满腹心事,缺少喝酒的心情,&nbp;&nbp;只是在陪他父亲,尽一点做儿子的孝道。
所以这父子俩虽然碰杯,沈魏风这一杯还没见底,沈家忱已经第二杯过去了,于雅琴一看立马着了急,连笑带劝:“老沈,&nbp;&nbp;慢些,&nbp;&nbp;你看孩子喝不惯,&nbp;&nbp;再说晚上你还要量血压……”
沈魏风以为他阿姨这么说大概要碰在网里,只怕他父亲不会给什么好脸色,却不想沈家忱当真不要求再添酒了,而是一脸严肃对他阿姨说了件别的事:“雅琴,把那事跟魏风说说,对了,还有照片。”
于雅琴像是临危受命了一般,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僵了僵,稍稍思索了一下才看向沈魏风:“魏风,我和你爸爸一直为你的婚事着急,前几年想着你要读书,就没认真催过你,中间又听说你身边好像也有过女孩子,就没特别操心这事,不过现在你也工作了,稳定下来了,可还单着,眼看也要奔三十了,&nbp;&nbp;你爸爸为这事特别心焦,&nbp;&nbp;就想着帮你物色一个合适的姑娘。其实这院里的看上你的特别多,有的都提到家里来了,只是你不在,我们不好替你当家,不过有两个姑娘确实挺不错的,家里也是你父亲的同事,条件和年龄都相当,长相脾气我提前去看了,觉得也蛮好的,要不你回来抽个时间见一见吧?”
说完,于雅琴起身到门口,从自己的皮包里拿出一只信封,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两张照片,轻轻放到沈魏风面前,就坐下不再开口。
于雅琴像是完成了一项任务,无声地松了口气,眼睛看了看沈家忱和沈魏风,心里忍不住有些惴惴,&nbp;&nbp;不知道一会儿会不会爆发“战争”,&nbp;&nbp;提心吊胆地等着沈魏风开口。
然而,&nbp;&nbp;沈魏风这次回家才知道像于雅琴这样不是原配的妻子的艰难之处,也多少体会到了一些她作为后妈的为难,再想到她初婚嫁了他父亲这许多年,到了现在可以想见是要一生无儿无女了,可即便这样还要小心谨慎地过着日子,而且这高官夫人仿佛也没有多少风光值得炫耀,人就这么从年轻到年老,说不上来是为了他父亲奉献了,还是为了这个家。想到这些,他看着面前被特意放好的两张照片,觉得照片上的人脸一片模糊。
“都是我一个部里的老同事了,也算知根知底,你阿姨也没少为这事操心,说个时间,一定要去见见。”沈家忱一句话表明了他鲜明的态度,于雅琴听得感觉自己的手都要变得冰凉。
沈魏风叹了口气,把照片拿起来,又翻过来放在桌上,并且推远了些。
“不用了,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沈家忱看向儿子,眉头微皱,阿妈本来插不上嘴正吃着菜,也赶忙放下了筷子,顿时面露喜色,而于雅琴觉得自己的手更凉了,像要结冰了一样。
“怎么没听你说起过?”沈家忱其实已经猜到他儿子说的是谁,但他觉得沈魏风没有胆量在饭桌上挑明。
“您不是知道吗?我们现在考古队的外籍专家,英籍华裔,目前人在美国的y校,博士。我这次回来就是想跟您谈我和她的事……”
沈魏风话没说完,沈家忱就重重放下了筷子,一桌子的盘子和碗都跳了起来,吓得于雅琴和阿妈也赶忙放下筷子。
“厨房还有一个汤,我去看看。”父子大战在即,于雅琴知道沈家忱只怕是要被儿子下了面子,便赶忙找了个理由起身离开了。
“我去帮帮忙。”阿妈平日里更是怕沈家忱不得了,便也赶忙跟了于雅琴去。
没了女人的餐厅里顿时冷了下来,空气里凝固着一种即将点燃的火药味儿,让沈魏风和沈家忱都感到异常难受。
“不要跟我说这些条件,那是你们考古研究所要的东西,在我这里她就是一个涉案人员,和你,和我们这个家没有任何关系!”沈家忱干这个工作,脾气是不可能有多好的,沈魏风早就知道,他开口前有心理建设,可他父亲一句“涉案人员”还是瞬间激怒了他。
“她怎么就成了‘涉案人员’?你们办案也要讲究证据吧,现在案子也没有结论,凭什么说她就一定牵涉其中?”沈魏风忍不住要和他父亲分辩,心里一片焦急。
沈家忱今日也算是酒后有点着急了,知道话不可以说得这样早,于是他暂时压了压火气,跟儿子解释道:
“魏风,你从读大学到读博士,爸爸没有过多干涉过你的选择,那年,部里去你们学校特招一批博士,那样你都不肯来,我说过什么没有?男人嘛这一辈子不管入哪行,但凡热爱肯干,总能干出个样子来!但结婚,那就是另一件事了!咱们这个家庭,爸爸的这个工作,都不允许你找个外国人做妻子,特别是现在,尤其是今年。你也这个年纪了,人在厅里工作,这其中的厉害关系难道还用我跟你明说吗?”
尽管沈家忱这样按下脾气跟沈魏风去谈,可惜这父子俩的隔阂像一块厚厚的坚冰,不是一朝一夕结成的,自然也很难在一句半句之间解开。
沈魏风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为了你的仕途,你牺牲了妈妈,牺牲了我的童年,现在还要牺牲我的感情!你就是这样做丈夫,做父亲的吗?”
“不要跟我提你母亲!”沈家忱也瞬间大怒,桌子拍得山响,把躲在厨房外走廊里的于雅琴和阿妈吓得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不过沈家忱这个时候发脾气早已吓不住儿子了。
“为什么不提?不提你心里就能过得去?这些妈妈当年的东西你为什么到现在还要留着?按你的脾气这些不是早该扔了吗?每天这样进进出出看着就心里痛快了?”
沈魏风也觉得自己的声音在抖,不知道是不是有酒的作用,其实他真恨不得把桌上那两张照片撕碎了转身就走,可为了小晚,他还要再坚持一下。
儿子的反问让沈家忱一时为之语噎,他眼睛的余光不禁扫向客厅里那个老旧的留声机,那是他前妻的爱物,他从未想过要把它丢掉,就像他从没打算把自己年轻的岁月全抹去不提一样。
短暂的沉默中,沈魏风从自己外衣的口袋里拿出他的工作证,打开,一面的透明封皮里放着苏筱晚童年的那张小照,他又从后面拿出夹在里面的一张单独剪下来的照片,照片原来是苏筱晚去年初来冯村时和大伙的合影,那时的小晚笑容温婉而甜美,浑身散发着青春的光芒与朝气。
沈魏风把照片推到沈家忱面前:“爸爸,这是我爱的人,尽管我知道我们想在一起会很不容易,可我不打算放弃她!如果你到了现在都过不去妈妈那道坎儿,那么就请您放过我和小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