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与生命为敌”
虚弱地斜靠在那块早已破碎不堪的碎石堆儿上,然后用着那双流淌着可悲又怜悯的眼神,是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的这个女人,望着眼前的这个可怜女人,轻声发问。
“生命?”
而她对于眼前同袍的发问,却只是回应了那声充满了戏谑性的言辞。
“在我们背腹受敌的时候,生命在哪里?在我们与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生命在哪里?在我们被敌人逼到绝路的时候,生命又在哪里?而如今,你竟然还有脸在我的面前提起这生命二字,简直令人可悲”
不过,貌似她也觉得自己就单单只回复这两个字,当真是有些草率,所以在沉思了片刻之后,她这才是压低着自己的声音,然后将自己心中那份最为真实的想法给讲给了对方去听。
“生命是你是愿景是你所信奉着的毕生信仰你怎么可以这般的去蔑视生命的力量去藐视自己的信仰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
果不其然,碎石堆上的女人,在听到了她的这番言论之后,当即对其开始反驳。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当生命选择了遗忘我们,当这份信仰选择了抛弃我们,当我们处在那两难之地的时候,当我们的脚下正值刀山火海之际,试问一下,我们这些人所信奉了一辈子的信仰又在何处?既然是生命率先的背弃了我们,那就请你不要去再用这份来自世俗的眼光来告诉我们,是我们背叛了自己的信仰,因为你,还不够资格”
她的话,令碎石堆上的那名女人感到害怕,感到由衷的恐惧。
可以说因为她的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言论,当真是让那名躺在碎石堆上丝毫不能招架的女人瞬间明白,原来她,早已疯掉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明白你明明已经赢了你明明已经赢得了这场战争你明明已经赢得了这份荣耀你明明可以有着更多的选择但是你为什么就不愿停下脚步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城里只有无辜的百姓而那些百姓可都是与你有着相同信仰的同族你为什么不能放过他们你为什么不能”
为了保全城内那些无辜的百姓,这名躺在碎石堆上的女人还在妄想着去做最后的劝说和努力。
“为什么?我的姊妹啊,在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哪有那么多的对与错,正如你所说的,这是一场战争,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战争,而很不凑巧的,是你我皆站在了这场战争的对立面罢了,你,坚持着你所信仰的一切,而我,也同样有着本应去舍身守护的事物,你和我唯一的区别,只是立场不同罢了,所以啊我的姊妹,这场战争,没有输赢,有的,只是对于自我内心的认可罢了。”
顺着女人的目光,她也随之将自己的视线是引到了不远处的城郭,冷漠地注视着远处的高楼城墙,但是说着那不夹杂一丝情感的冷淡言语。
“不不是这样这不是一场战争这是一场屠杀这是你心底的仇恨是你眼中的愤怒难道你真的已经忘记了曾经的你是人们心中的守护者吗你难道都忘记了吗曾经的你还有你的卫队”
眼前的她,早已没了往日的那般英姿,早已不再是那位守护百姓的英雄。
眼前的她,双眼之中只余下对于生者无尽的愤怒,还有那对于往日无尽的恨意。
只因在浩劫降临之际,她所信奉的信仰,并没能救得了她,以及她所守护着的子民。
如今,当浩劫席卷了整个世界,当原本碧蓝的青天被那妖艳的血红之光所完全覆盖,当日出不再,当皎月不明,当繁星再无踪迹,当整个世间充斥着无尽的杀戮,当脚下的土地早已被鲜血所浸染得通红,当一切都变得不再充满秩序的时候,这群可悲的守护者,这群本应被大地所滋养的可怜人,却以白骨之姿,却以腐烂之躯,是重返生者的世界中来了。
“不,我记得,我都记得,我记得我当初的愚蠢,以及自己的鲁莽,而我,则为了我心中那份可笑的信仰,付出了不可挽回的代价”
话音至此,往日的回忆历历在目
是那般的痛苦
以及那般的折磨
因为那瞬间降下的审判,因为那瞬间到来的浩劫,因为原本湛蓝的青天如镜子般彻底破裂,数不尽的混沌气息,是从天的另一侧涌向大地,而那些心智并不坚强的万灵,则纷纷倒在了这股疯狂袭来的混沌气息之中,进而是尽数发了狂。
而这些被混沌力量所腐蚀的灵魂,开始分不清万事万物,在这些人的眼中,只余下本能,只余下对这个世界所留下的愤怒。
本能地驱使,让这些发了狂的人,是感受不到身体上所带来的任何痛苦,更感受不到灵魂中所带来的任何畏惧,就好似万事万物在这群人的眼中,都变得不再重要,都变得一文不值。
什么家园?
什么信仰?
什么妻儿老小?
什么君臣礼仪?
在这群发了狂的人的眼中,用来维系这个世界安稳的秩序,在彼时都变得无足轻重,甚至在他们的心中,压根儿就不会出现任何的怜悯之心,有的,只是那无尽的破坏,还有那无尽的杀戮快感。
所以,作为百姓心目中的守护者,她带着她的卫队,是选择站在了第一线上,选择直视这场浩劫,选择勇敢地去为了心中所爱而殊死一搏。
尽管她明白,自己的力量在这场世纪浩劫面前,当真是微不足道。
“守住城门,继续开火,绝不能让这些狂徒攻破城门!!!”
看着城下那不断朝着城门涌来的狂徒,看着城下那些丝毫不顾自身的伤痛,进而只会依靠着自身的本能在驱使前进的往日同袍,身处城郭之上的她,哪怕再是于心不忍,但是为了她身后的城中百姓,为了彼时与她战斗在一起的战友们,她还是强忍着心中的伤感,是朝着城下的那群同袍,不断的让自己手中的箭矢,是如同雨点一般地落了下去。
“小姐,他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我们就快要顶不住了!”
而另一位那站在她一旁的战士,则在其射(完)了脚下的那壶白羽箭矢之后,是极为焦急地扯着自己的嗓门,是朝着她大声喊道。
“顶不住也得顶,为了城中的百姓,我们都得死顶着不退才行,此时在这城内尚且还滞留着很多百姓,还有很多的百姓还未完全撤离,而留给我们唯一的任务,便是守住城门,替这些百姓去争取到更多的撤离时间,这是我们的义务,更是我们的责任,我们责无旁贷,所以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我只要求你们与我一起死守城门,绝不能让狂徒逾越城墙,继续开火!!!”
一声咆哮,她亦是开始朝着身下那不断涌来的狂徒再次射击,直至自己将身前那壶白羽箭矢给尽数的射(了)出去。
“小姐,我这边没有箭了”
“小姐,我这边也没有箭了”
“小姐,我这边也没了”
“我这边也是”
“小姐”
“我这边也没了”
而随着城下所聚集的狂徒越来越多,随着城下所聚集的尸骸越来越多,亦是有越来越多的战士们,是朝着她所在的方向不断大喊着,喊着自己已经弹尽粮绝,喊着自己已经无能为力。
“拔剑!!!”
眼看着那群后继涌来的狂徒,是欲要借着其身下所扎堆儿的那些尸骸给爬上城楼,她的心中,亦是有了答案,有了对于自己的这一生所交付的答案。
转身回眸,眼中只有对于身后这座古老的城所留下的眷恋,还有那对于城中的百姓所留有的不甘,待耳边的厮杀声愈来愈近,便看到她是直接穿上城头,于瞬间拔出自己腰间的双剑,一声怒吼,便率先跃下了城楼,是径直的孤身冲杀进了那无穷无尽的狂徒浪潮之中。
她的身影,在那群泛着血色的狂徒浪潮之中,犹如一朵绽放的雏菊,是那般得格格不入,是那般得令人敬重。
而随着她的身先士卒,那群一直在默默追随着她的卫队战士们,亦是一个个的拔出自己腰间的双剑,一个个就宛若那末世之中的明亮星辰,是将这浑噩的混沌,照得那般闪亮。
所以说,她和她的卫队,当真能被称之为守护者。
只不过
造化弄人啊!!!
“我记得,我所遭受到的折磨,我所承受过的痛楚,所以我才更加明白,生命并非我的信仰,它只是禁锢我灵魂的一座牢笼,一座我毕生都在其中苦苦挣扎的牢笼,而现在,我获得了新生,我成为了界定生与死的先行者,我成为打开新世界的钥匙,而你,即将要替我见证,这份伟大的历史,既然生命使人如此痛苦,既然希望早已泯灭世间,你又何苦要去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信仰而付出一切呢?现在,你明白了吗?”
看着碎石堆上的女人,她不仅对其轻声诉说。
“你真是可怜”
而这个女人,亦是在说完了这句话之后,泪水开始不断的再其眼底翻涌起来。
“别难过了,我的姊妹,你马上就会跟你所爱之人团聚了,既然你所信奉了一辈子的生命,此时并不能救你,那你就更应该懂得,你所信奉的信仰,到头来什么都不是”
轻轻地替女人擦拭掉脸颊的泪花,她不由得轻声说道。
“不我不是在为我所信奉的信仰落泪我是在为了你而落泪因为我能从你的眼神中看到你心底那份被隐藏起来的责任我能从你的口吻中听出你心中那份对于生命的不舍我能从你的态度中感受到你对于过往的不甘和懊悔这些我都能感觉出来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替你难过替你落泪而此刻的你竟然还妄想着对生命宣战真的可笑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吗这样的战争这样只会用无辜者的鲜血所引发的战争你将毫无胜算因为希望存在于我们每个人的心里它存在于我们每个人的意志当中而这份意志这份坚定你永远都不可能将其抹去我真的替你感到可怜”
直视着她的目光,女人用着自己体内最后的一丝力气,是说出来自己最为想说的一句话。
而当女人的话音刚落,她的眼眸,亦是开始变得涣散起来,直至彻底地没了神采。
“是么?”
至于她,则是缓缓地从女人的身上站起,然后在一声质疑之后,是将其肺上的双剑,是瞬间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