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以来,他在白马寺收获良多,如果没有净念禅师对他大开方便之门,对他开放各种典籍,他也不会将根基夯实的如此牢固。
而且,他对净念禅师的佛学修为也极为敬佩,有时候他都惋惜不已,以净念禅师的佛学境界,若是修炼,很快就能踏足元婴之境,甚至元神大道也未尝不可。
只是每次当他提起此事,净念禅师总是笑而不语,并未回答。
寺中清修,令他收获良多,但随着他看的佛门典籍越来越多,对于佛理的认知却是越来越迷茫。
未来好似一团乱麻,看不清,道不明,很难找到前进的方向。
他好像一直都不知道佛,是什么。
他内心的佛,给不了他答案。
因此,无心和尚这才结束了闭关,为的就是寻道解惑。
“无心,你该入世了。”看到无心和尚内心深处的迷茫,净念禅师眼中浮现出一丝复杂之色,缓缓开口道。
“大师,弟子心中的的疑惑尚未解开,现在就要下山吗?”无心和尚微微一愣,有些讶异。
无心有一种预感,净念禅师好像知道他心中的疑惑。
但,这怎么可能?
净念禅师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半点修为,而自己身为元婴真人,修为臻至元婴大圆满,为何会被他看出自己的困惑?
老和尚缓缓上前,来到大殿的佛祖金身下,双手合十,眉眼微阖,古朴的声音蕴含着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
“身处虚妄之中,迷障永不会勘破。尘世就是一方苦海,看不到尽头,看不见彼岸。世人多言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恨、爱别离、求不得、五心炽盛。吾为引渡世人而来,苦海无边,怨恨难消,在我看来,佛便是以身为舟,渡的天下世人脱离苦海,公证彼岸之道。”
“但,这是我心中的佛,并非你的佛,学我者生,似我者死,求佛不如求己,人在山上,又岂能求到真正的本我?这个答案,需要你自己去寻找。”
此话一出,无心和尚更加迷茫了,“天雨虽大,不润无根之草,佛法虽广,不渡无缘之人。即使是佛,仍有三不渡,无缘者不渡,无信者不渡,无愿者不渡。这世间尚有佛都不可渡之人,弟子又如何渡得了自己?”
净念禅师摇摇头,缓缓说道:“此不渡所说的,并非真正的不渡,更非排斥受渡者,而是佛门反求诸己。过去无法可渡,现在渡之,现在无法可渡,未来渡之。”
“你现在渡不了自己,那就先渡世人,以身为舟,渡人过无边苦海。凡尘争渡皆是如此,寻寻觅觅,终会有所得,佛,不是求来的,也不是看来的,而是修成的。”
一语落下,无心和尚似有所悟,缓缓闭上眼眸,他身上的佛光缓缓消散,洁白的僧衣也染上了尘土。
此刻的他,就像是寻常的僧人一样,他缓缓睁开垂矒的双目,目色波澜未静,整个人就像是一汪湖水,平静而悠远。
他再度朝净念禅师行了一礼,“大师,弟子明白了,如今苍生蒙难,没有人可以袖手旁观。弟子此行将会尽展所学,寻缘踏世,印证自身修行,普度世人,若世人愚昧,我便以理对之。若世人暴戾,我便以力服之。”
他是和尚,也是修士,行事自有一套准则,绝不会像白马寺的僧人那样温和。
毕竟,他出身少林寺。
听闻此言,净念禅师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错愕,点点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你,下山吧。”
“多谢大师为弟子解惑。”无心和尚双手合十,缓缓拜倒,然后踏出了大殿。
在他离开大殿的那一刻,大门缓缓关闭,最后一丝光亮也在大殿中消失不见,佛祖座下,净念禅师缓缓坐下,内心再次忍不住感叹:如果无心是白马寺的弟子就好了。
“你的剑,很不错。”
郡城内,苏铭刚刚将黑衣青年击杀,一道温和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转过身,只见,城门之下,一位道人缓步走来,所过之处,一片宁静,时空都好像凝固了一样。
没有了护城大阵和法网,修士来去自如,不受任何压制。
再加上守护城池的玄镜司被重创,只剩下炼气期的小喽啰,更无法护卫城池。若是放在之前,他根本不敢这样大张旗鼓的走进来。
“剑,自然是好剑。”见到他苏铭没有多说,大袖一展,脚下清光汇聚,一下子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旁边的中年道人轻轻一笑,脚步一踏,同样消失不见。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郡城百里开外,有一处不大不小的湖泊,方圆十里,湖水澄净,阳光照耀下,泛着金光,如同碎金子一样。
不多时,苏铭来到湖面上,大袖一甩,一道白光闪过,湖面上凭空出现了一艘宝船,浮在水面。
他踏上甲板,顺势坐下,然后从储物戒中取出茶具,然后开始煮茶。
宝船四角悬挂着成排的铜铃铛,微风吹拂,清脆的玄音空谷回响,不绝如缕,别有一番闲适自在。
数息之后,一道遁光浮现,中年道士露出身形,缓缓来到苏铭面前。清光萦杯,香气扑鼻,令人心旷神怡。
苏铭并未开口,而是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给他倒了一杯,将茶壶放下就开始慢慢饮茶,并未询问他的来意,也没有追问他和那个黑衣青年之间的关系。
两人就这样坐在甲板上,慢慢的品着香茗,他们看似不动声色,实际上,双方的神念已经开始碰撞,试探,一种无形的交锋弥漫当场。
整座湖面的空间都好似凝固的一样,变得沉甸甸的,湖水之下,一尾尾游鱼在无声无息间被这股压力震晕,浮上水面。
在苏铭的神魂映照中,这个道士就像是一把无坚不摧的神剑,锋芒毕露,一往无前,乃是一个纯粹无比的剑修。
而那中年道士看似在慢慢饮茶,但内心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自己竟然感受不到这个和尚的半点气机,他就像是一株草、一粒尘、一滴水,无处不在,无处不存,不在此间,亦不在彼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