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水湖沿岸,众多大小国家犬牙交错,涂、贵、鉴泽、济、幼狐、旺……
涂国,方寸小国,仅相当于四五个堰后岛。
不过盟国却极多。
截水湖产物极丰,深处内陆的公豪、翼、预山、黎、居雅、尚麟等,全部与涂国结盟,设下使馆、派出大修士等,方便国中商队,从此地进入截水湖。
涂国以北。
卢通化作戴月猴枭,散出黑烟,与无边夜色融为一起,在低空飘荡。
一艘艘船只进出。
游荡许久,一群乌篷船从远处返回。
二十余艘十丈小船,每个船上都挂了一个“黎”字幡旗,船上满载渔货、水妖、珊瑚等。
卢通眼睛微亮,缓缓靠近过去。
“韩大哥,这回可发财了,上岸后请客啊!”
“就是!”
“一尺多长的光芯莲,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见,最少能卖一百枚法符。”
“今晚百强楼,女人自己找,别的我包了!”
“韩大哥阔气!”
“走,快靠岸。”
码头正面停靠大船,众多乌篷船行到偏僻角落,岸上已经有商会的管事提早等候,准备收购商货。
卢通飘在十余丈高处,静静地看着下方。
“黎国的道友,这回找到什么好东西了?”
不久前还有说有笑的修士们,全都一言不发,走出一个老修士,道:“郝管事,老规矩,甲板上的东西都卖给你们。”
“明白,老朋友了,知道你们的好东西都在里面藏着呢。”
“哪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家用之物。”
“不问问价格?我给的价格,肯定比你们国主的收购价高,说不定和彻国也差不多。”
“郝管事!”
“哈哈哈,随口一说。”
一群小厮跳上乌篷船,开始挑选商货、称重等,乱糟糟地忙了小半个时辰,所有乌篷船的甲板上全部扫空。
商会的人离开。
老修士取出躺椅,坐在甲板上,道:“去吧,我和猴子们守着,你们好好玩一晚上,明天日出之前回来。”
“辛苦久爷!”
“久爷,我等会让人送酒过来。”
二十多个汉子一起离开。
只留下一个老修士,还有二十多艘空荡荡的乌篷船。
“太阳高空照呐,妹妹梳新辫。没有婆娘的赵老三,趴在墙头瞅……”
老修士的破锣嗓音中。
卢通裹着黑烟,落在最角落一艘乌篷船的船尾,一丝丝黑烟散开,眨眼间把乌篷船内外团团裹住,然后悄无声息地钻入船舱。
船舱内一片黑暗。
绝大部分地方都摆满了各种矿石、水生草药、珍稀珊瑚,以及妖兽的精血、鳞甲等。
】
“吱!”
一声尖锐嘶吼炸开,角落扑出一只五尺黑影。
卢通抬爪捏住黑影,接着打入一缕法力,黑影瞬间瘫软在地。
一瞬间交手,声音、气流等全部被黑烟拦下。
他抓起黑影。
黑脸猴,黎国最常见的妖兽,几乎每家每户都养。高五六尺,力气大、耐力足,既可以像猎狗一样捕猎,也可以像骡马一样拉车。
卢通平复法力,运起《参妖法》,一丝丝法力没入其中。
“……哎幼幼,进屋快活出门愁,外面的老虎会吃人……”
老修士唱到第三首山歌时。
卢通轻吐一口气,运起法力,气血迅速游走,身影变化,几息间变成一头黑脸猴。
他一掌拍死黑脸猴,卷入三气灵烟,捡起铁颈圈套到脖子上,蜷缩回船舱角落,小心收敛起法力、气血等。
“黎国,希望可以一次如愿。”
……
“吁!”
“豆子,加把劲,快往上边爬。”
一座黑山,山上怪石嶙峋,地势十分险恶。
卢通背着等身高的背篓,挂着一块石头上龇牙咧嘴,看起来没有力气爬上去。
一个精瘦汉子站在旁边,双手托举背篓,用力上举,道:“豆子,快爬,到家后给你找只母猴,让你也快活两天。”
卢通瞪了下眼,故意晃了几下。
精瘦汉子感觉手上一沉,立马矮下身子,用脑袋撑起背篓,道:“豆子,快,快上,再加一个猪心。”
“吱!”
卢通龇牙咧嘴,费了几次力气,终于爬上去,“瘫软”在石头上一动不动。
精受汉子带着两个包裹,费劲爬上石头,躺在旁边,喃喃道:“他娘的,不行了,回不去了。”
“老懒,快点,天黑前必须到母鸡坳。”
“知道了。”
休息了一会儿。
精瘦汉子站起看了一眼山上、又看了一眼山下,见没有同伴在附近,凑到卢通身边,小声道:“豆子,今天晚上趁大牛睡觉时,从他背篓里拿几个蓝石头,知道吗?”
卢通心里一个咯噔,不禁瞪大猴眼。
怕什么来什么。
只想浑水摸鱼,最怕出乱子,可偏偏少不了乱子。
“没懂?”
精瘦汉子神色一急,从包裹里摸出一块石头,道:“就是这个,蓝的。大牛记得吗?那个半截尾巴。”
卢通想起了一个尾巴受伤的六尺高的黑脸猴。
不过没有立即点头。
黎国,黑山之国,九成国土是荒芜黑山,国中百姓稀少,邻国却不少,其中还有地府杀出的几个国家。
为了培养妖兵,国中无偿提供幼猴。神智、神通觉醒之前,留在百姓家自用。觉醒之后,黎国再重金赎回,用作守卫国土。
黑脸猴天生聪慧,但是这些人身边的,应该只与四五岁稚童相当。
“就这么偷偷拿,明白吗?”
精瘦汉子一边说,一边贼头贼脑的从背篓里拿出一块石头。
卢通转了两下脑袋,学着精瘦汉子的模样,迅速从背篓里摸了一把,掏出一块牛角珊瑚递过去。
精瘦汉子伸手接过,丢出一大块肉干,道:“好豆子,就这样,拿大牛的,别让其他猴看见。”
“吱!”
卢通接住肉干,埋下头撕咬。
母鸡坳,一个极小的小山村,小到只有两户人家。一户卖吃的喝的、一户替这里的预山国收过路钱。
夜晚。
黎国的一行人交过钱后,凑在一间土房里吃着比肉还贵的硬面饼。
为首的久爷含着面饼,含湖道:“快到家了,都想好了没有,去不去?”
“去。”
“我也去!”
“当然去,上次那边给的价钱高了快五成。”
“五成算什么,去年年底,彻国的价钱……”
“嘘!”
久爷瞪了一眼说出“彻国”的修士,环视一周,道:“这么说,都决定去了?”
“我,我就不去了。”
一个精瘦人影举起手,苦笑道:“东西太少了,不值得跑一趟,我准备先囤起来,下次一起带过去。”
“懒死算了!”
“行了,既然不去,就把嘴巴闭严实点。”
“放心吧。”
屋子外面,卢通蹲在棚子里,听到房间里的说话声,不禁心头一急。
挑错人了。
混入黎国商队,就是因为听说了黎国的人,从上到下全都和彻国交易,准备趁此机会混过去。
结果挑中了一个“懒货”。
他靠在背篓上,猴眼转了几下,很快眼神微定,暗道:
不对,不是不去,应该是偷了东西不敢一起去。
彻国的价钱很高,没人不动心。
尤其是懒人,懒人本来就不爱动,好不容易动一次,一定得动够本钱才行。
夜色渐深。
棚子外,守夜的人换了一波后,新出来的汉子也靠在墙上打盹。
棚子内几十只黑脸猴早就倒了一地,只剩下卢通蹲在角落,依然精神抖擞。
“冬。”
卢通捡起一枚土疙瘩,丢到院子里。
守夜人一动不动。
他松开背篓,走到断尾的黑脸猴旁,打开背篓,摸出五块大小不一的蓝色石头。
葛青石,可以提炼染料,也可以炼制含有玉、瓷、水晶等的法器。除了截水湖外,只有深入地下河流中才能发现。
返回原处,把葛青石放进背篓。
卢通看着周围。
夜色静谧,房内、棚内一声声喘息此起彼伏,没有任何人、猴察觉。
“难怪老懒动歪心,太容易了……”
他自语了一番,垂下头颅,靠在背篓上装睡。
第二天。
太阳还未升起,房门便打开,陆续走出一串人影。
卢通继续靠在背篓上。
“起来,赶路了!”
“铁头!”
“豆子!”
卢通慢慢抬起头。
老懒快步走来,看似是想拉起卢通,实际上一只手快速摸进背篓,碰到多出的葛青石后,眼睛一亮,不动声色的收入储物袖囊。
一般人的储物法器,早在离开码头上就已经装满,老懒早有歪心,专门留了一块位子。
人、猴一起聚在院子起,互相帮着穿衣服、抗背篓,准备动身。
“不对!”
一人突然大声喊道:“我东西少了!葛青石呢,少了一半!”
“什么?”
“遭贼了?”
众人纷纷解开包裹、背篓。
“阿弯,确定少了?”
“久爷,我拿性命担保,肯定少了!大牛,干什么吃的!怎么回事……”
“啧啊!”
被叫做阿弯的壮硕青年,取出一条鞭子抽打黑脸猴,尖锐惨叫声传遍院子内外。
“行了!”
久爷抓住鞭子,环视一周道:“还有谁丢东西了?”
“我这里没丢。”
“没有。”
“我丢了两根水参。”
卢通瞪大猴眼,立马看过去。
昨晚没有外人,堂堂元婴真人的眼皮底下,没有人可以悄无声息的进出。
他也没有碰过水参。
明明没有丢,却故意说丢了,连这种事情都有人说谎。
“把东西都倒出来!挨个清点!”
“阿弯!”
久爷厉喝一声,挨个盯了一眼,道:“就算有贼,也是外贼。小承、罡子,昨晚你们两个守夜,有没有看到外人?”
“没有。”
“没有。”
久爷再次环视一周,沉默了一下,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们认栽!阿弯的损失,自己承担一半,我们每人出一点帮他承担一半,有谁不同意?”
“久爷,我的水参呢?”
“你不用出了,剩下的自己担着。”
没有人再开口。
热闹不再,一片沉默、压抑的气氛中,众人离开院子,再次扎入茫茫大山。
几天后。
黎国,一条山沟内。
众人休息完毕,准备动身时,老懒道:“久爷,我先回去了。”
“去吧。”
“各位,先走一步,回来一起喝酒。豆子,走了!”
离开山沟。
老懒突然停下,抓过身一把抓住卢通的颈圈,提起来道:“豆子,是不是你偷吃的?”
卢通心头一愣。
做贼的竟然也怀疑别人是贼。
下一瞬又明白过来,正因为是贼,以己度人,所以也觉得别人都是贼。
他龇出四根獠牙。
老懒毫不畏惧,低下头扒拉开嘴唇,盯了几眼牙缝,然后松开颈圈,道:“奇怪,还有别人?”
卢通咬紧獠牙,按下心头恼怒。
老懒低头看了一眼,看在眼中凶光,立马又嬉皮笑脸,道:“好豆子,回去给你买个猪心,再弄个母猴!走吧,咱们爷俩接着赶路!”
卢通看着前面的背影,心头一叹。
失策了。
参妖时,为了隐秘挑了最角落的乌篷船。若是多思量几下,应该可以想到,被挤到角落的大概率是下三滥货色。
……
“我回来了!”
一间石头小院,院内十分简陋,只有一个蓄水水池、一个棚子,还有一堆杂乱木头。
“他娘的,人呢!”
老懒一边吆喝,一边把卢通关进棚子。
棚内还有两只小猴。
“吱吱~”
小猴凑到跟前叫唤。
卢通心里烦闷,随手拨开小猴,蹲坐在角落的软草上休息。
老懒找了一通,一边找、一边骂。
正骂时,一个女人推门进来,叫唤道:“当家的,回来了?”
“臭婆娘,是不是趁老子离开,去外面偷野汉子了!”
“瞧你说的,我是棠大爷的女人,那些软皮狗,就是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多瞧一眼!”
“哈哈哈!”
两人在院子里搂在一起,直接上手、上嘴。
“吱吱~”
小猴再次凑过来。
卢通本就心烦,现在更烦,随手扫开小猴子,看着院子里的男女,磨蹭了几下獠牙,堆起嘴唇吹出一束灵气。
“啊!”
老懒痛叫一声,勐地弯下腰,一把抓住裤裆。
“怎么了?”
“没,没事,好像抽筋了。”
“那地方还能抽筋?”
“废话,这可是龙筋,进屋,让你尝尝龙筋的威力!”
两个身影进入屋内。
一阵窸窣声后,老懒再次开始大骂。
“他娘的!起来!”
“怎么回事,会不会是受伤了,让我看看。”
“滚一边去!”
“……没伤啊。”
“滚滚滚,败兴的娘们!滚出去做饭,老子今晚还要出去。”
“歇一晚再走吧。”
“歇什么歇,老子的宝贝还没换成银子呢,乖乖在家等着,敢弄出幺蛾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
入夜后。
老懒耷拉着脑袋,扛着包裹,垂头丧气地走在山路上。
卢通跟着后面,背着背篓,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几经波折,终于回归计划,可以前往彻国了。
甘果的事情很重要。
但是别人的事,再重要也比不过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