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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百一十三章 素手
    “这件锦袍叫‘龙凤统妖’,师兄看看怎么样?”

    房间内,曹芙展开一张画卷。

    一袭锦袍,袍上有龙、凤、蛟、鲵等群妖环绕,各种花纹繁而不乱、密而不紧,看起来磅礴大气。

    卢通微微颔首,道:“好锦袍。”

    曹芙笑着道:“江兰也看过,说天下只有师兄才配得上这件锦袍。”

    说着用余光瞥了素手一眼。

    见素手有些不以为然,曹芙继续道:“师兄崛起于微末,短短百余年就有如此成就,更以一己之力吞并了宝炼宗的万年传承。好多姐妹都说,找夫君就要找师兄这样的。”

    “哈哈……”

    卢通笑着两声,心里有些佩服。

    当年的小芙草竟然变得如此圆滑,他给的纸上内容很详细,但是并没有这么明晃晃、火辣辣的夸赞。

    “师姐?”

    曹芙喊了素手一声。

    素手回忆起宝炼宗的万载传承,正在暗自神伤,突然被惊醒,迅速抬头看去。

    “怎么了?”

    “师姐觉得我说的对不对,天下还有哪个男人可以和师兄相比?”

    “没,没有。”

    素手看向卢通,无意识间露出一丝讨好的笑容。

    倪宣曲败了、咆川也败了。国主败亡,国土被征服,一起被征服的还有国中千万百姓,素手也是其中之一。

    曹芙笑意更盛,道:“师姐,正好师兄来了,我们一起确定下尺寸如何?”

    “全由师妹做主。”

    曹芙放下画卷,道:“辛苦师兄,得任由我们姐妹摆弄一番。”

    卢通展开手臂,笑道:“还请两位师妹下手轻一些。”

    曹芙毫不忌讳地凑在跟前,测量臂长、腿长、腰围等。

    素手则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地记录。

    一番摆弄后,曹芙擦了下额头上毫无踪迹的汗珠,长吐一口气,道:“累出了一身的臭汗,二位先坐,我去换一身衣裳。”

    “师妹自去便是。”

    曹芙径直离开,房间内只剩下卢通、素手。

    很快,素手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妥,有些坐立难安。

    卢通走到已经织出的布匹旁,拿起一块看了看,称赞道:“好精巧的手法。”

    素手侧着身子,没有回应。

    卢通又看了一会儿,问道:“这是什么手法?”

    “剥云绵指。”

    素手缓缓走开,坐在最远处的一把椅子上。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

    人际复杂。

    生人、熟人之间的距离很难细究,不过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可以一点点接近,闻名、见人、搭话、独处、同席、幽处……

    这时,曹芙从外面进来,换了一身衣裳,笑着道:“今天有好运,师兄大驾光临,截水湖又送来一条七星宝鱼。我让人去准备了,就是不知道师兄肯不肯赏光,留下来和我们姐妹一起用膳?”

    “师妹这般说话,还让为兄如何拒绝?”

    “曹师妹,我……”

    素手从椅子上站起,脸色犯难。

    曹芙快步过去,挽住素手的手臂,道:“师姐,怎么了?”

    素手盯着曹芙。

    曹芙神色懵懂,问道:“师姐不喜欢七星宝鱼?”

    “没事。”

    素手心头轻叹。

    曹芙立即展颜一笑,道:“放心,这顿饭不会白吃,到时一定给师姐讨些好处。”

    一炷香后,曹芙再次离开,亲自带回两个食匣。

    三人围坐在桌边。

    桌子很小,本是饮茶的小桌,现在摆满饭菜,又围上三人,看起来桌上、桌边全部满满当当。

    曹芙挨在卢通左手边,拿起快子夹起一块墨蓝色鱼肉,放在卢通的盘里,道:“下人说是昨天补的,我尝不出新鲜,师兄替我尝尝。”

    卢通夹起尝了一口。

    鱼肉软弹,汁水异常饱满,味道微涩,涩中又带着极其醇厚的鲜香。

    他咽下鱼肉,道:“不错,很鲜。”

    “那就好。”

    曹芙展颜一笑,给素手也夹了一块,道:“师姐也尝尝。”

    “师妹,我自己来。”

    素手没有动快子,而且坐得很远,距离桌子足有两尺稍多。

    卢通不以为意,自顾自地吃喝。

    曹芙等了一会儿,道:“师姐,我这里不方便,能不能辛苦师姐倒酒?”

    素手眉头微蹙。

    曹芙道:“师姐放心,不白倒,等会儿肯定让师姐满意。”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道:“又藏了什么坏心思,该不会是打我的主意吧?”

    曹芙讨好地笑了下。

    一息后,素手端起酒壶,倒满酒杯,道:“国主,请饮酒。”

    “好。”

    卢通看了素手一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素手稍作犹豫,再次添满酒杯。

    曹芙道:“师兄,这酒可不能白喝。”

    “我就知道。”

    卢通挤出一丝苦笑。

    曹芙道:“师兄,听说玉泉至今没有主人,这次织炼锦袍,师姐出力很多,总不能连个洞府都没有,能不能……”

    素手眼神微动。

    卢通敛起笑意,沉默了一会儿,道:“这杯酒可不便宜。”

    “师兄,师姐可是倒了两杯。”

    卢通缓缓摇头,道:“灵地有大用,培植天材地宝、借异象破丹、引灵布阵……”

    曹芙朝素手使了个眼色。

    素手抿了下嘴唇,端起卢通的酒杯,递过道:“国主,请饮酒。”

    卢通看向素手,眼神逐渐炽热。

    素手双耳渐红,咬了咬牙关,再次举起酒杯,道:“师兄,请饮酒。”

    “今天算是来错了。”

    卢通接过酒杯,一口饮下,道:“国中大事必须有章法,师妹先暂且住下,等碰到合适的名头,我再把玉池赐给师妹。”

    “多谢师兄!”

    素手还没有开口,曹芙先替素手谢过,笑着举杯示意。

    素手替卢通添满之后,递过酒杯,自己也端起一杯酒,道:“谢师兄。”

    三个酒杯悬在桌上。

    卢通侧目看去,和素手四目相对,碰了一下酒杯,一口饮下第三杯酒。

    一场各怀心思的午饭之后。

    卢通率先告辞。

    曹芙送走卢通,回来时素手正对着桌上的残羹剩菜发愣。

    她倒了一杯茶,道:“师姐?”

    素手抬起头。

    曹芙放下茶杯,道:“师姐,师兄来时隐秘,今日之事还请师姐保密,千万不要外传。”

    素手看着曹芙,许久后站起来径直朝外面走去。

    “我身体不适,改天再继续。”

    水榭外,素手被水风一吹,看着悠悠水面,恍然间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在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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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紫气殿,卢通坐在榻上,脸色阴晴不定。

    素手称病了。

    那次之后,一连两次没有去水榭,曹芙登门拜访也没有接见。

    “国主,秦宗殿主求见。”

    “进来。”

    他轻吐一口气,敛起念头。

    秦宗手持一杆长戈,进入殿内,道:“拜见国主。”

    卢通脸上泛起笑意。

    “秦殿主,几日不见,什么时候弃商从武了?”

    秦宗笑着道:“若有需要,秦宗随时可以上阵征战。”

    二人说笑了一番。

    秦宗捧起长戈,道:“国主,这是兹国道兵使用的法器‘九牛戈’,另有炼入妖魂的法宝‘真牛天戈’。”

    卢通摄过长戈。

    九牛戈,鹅卵粗,长一丈半,铁杆、铜刃,重量不下百斤,戈杆、锋刃内布置了几道阵法。

    秦宗道:“守正商会从兹国接了一笔大生意,可是人力不足,于是向国中请求扶持。”

    “大生意?”

    “嗯,一年内祭炼一万杆九牛戈、五百杆真牛天戈。据边俊所说,这一批只是试探实力,兹国急需的法器、法宝,累计不低于百万。”

    “百万?”

    卢通心口勐地挑了一下。

    炼器、炼丹、布阵,三个利润最丰厚的行当。百万件法器,单此一笔生意就可以养活整个良妖正国。

    秦宗道:“兹国征战不休,国中数亿百姓,几乎人人持戈备战,每天损耗的九牛戈就是一个极大的数目。”

    “九牛戈算是滋国的一大依仗,他们自己不能炼制?”

    “据边俊所说,主要有两大掣肘。一是重农抑文,兹国百姓大多目不识丁,炼器师很少。二是受限于矿脉,九牛戈要用到大量的铜、铁、锡。而边俊给的价格,比他们自己祭炼更便宜。”

    “有赚头?”

    “有,赚头不小。”

    卢通抚摸着冰冷戈身,道:“边俊要什么扶持?”

    “一是炼器师,要几位经验丰厚的炼器师教导学徒;二是铜、铁矿脉,他们所需极大,担心引起市价变动,想买下或长租几条矿脉;三是地方,术书城的交通便捷,向东进入溢河,逆水而上再转陆运,可以节省许多成本,他们想在术书城上求一块地方。”

    “要的倒不少。”

    “守正商会不擅长此类生意,这次也是按照飞阳商会的路子从头开始学。等到他们学成,也是良妖正国的一大臂助。”

    “嗯。”

    卢通微微颔首,思索了一番,道:“既然是民商,就得按规矩来,好处不能白给,我们的好处呢?”

    “商税。铜税、铁水、耗灵税、关税、舟车税等累计起来,我们可以分得三成收益。”

    卢通又思索了一会儿,道:“下面的呢?”

    “什么?”

    秦宗有些疑惑。

    卢通道:“商会的人,炼器师、炼器学徒、火工等工匠,他们可以拿多少?”

    秦宗略作沉吟,道:“国主,这是商会内的私事,雇佣双方都是自愿,我们不方便插手。”

    “即便自愿也要符合情理。”

    卢通抬了下眼皮,道:“商会势大,如果联手压价,与当年百山山主独断一行有什么分别?”

    秦宗沉默了许久,道:“国主,现在正是进取之时,我们应该抓紧时机、大力扶持,至于下面人,等鼎盛之后再考虑不迟。”

    卢通摇了摇头,把长戈扔回去,道:“现在不做,以后更困难。这件事你亲自负责,等有了确定的说法再商议扶持之事。”

    “是。”

    ……

    大半个月后。

    清晨,卢通飞入水榭。

    曹芙进入书房,笑着道:“国主,素手回来了。”

    “哦?”

    卢通精神一震,道:“怎么又来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消失了四次,然后又和往常一样来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曹芙前去倒茶。

    卢通坐在椅子上,眼神闪动,手掌虚握了几下后捏成一个拳头。

    “锦袍还有多久做好?”

    “单是衣袍,最多一个月就好了,剩下的祭炼还需要半年左右。”

    “一个月……”

    一个月内,卢通又进了几次凋花木楼,看着曹芙、素手一起织炼锦袍,然后又一起用饭。

    这天,木楼内。

    卢通靠在椅子上,托着一个茶杯,和之前一样看着二人。

    “总算好了!”

    曹芙站起身,展开一袭锦袍,笑着道:“师兄,快来试试。”

    “好。”

    卢通放下茶杯,大步走过去。

    曹芙看着卢通身上的赤红大袍,略作犹豫,道:“请师兄脱了这层外袍。”

    “好。”

    素手准备避让。

    曹芙道:“师姐,又不是外人,转身避开即可。”

    素手没有理会。

    卢通笑了下,道:“不必如此麻烦,我这件法宝变化随心。”

    说话间大袍变成了一件修身长衫。

    素手看了一眼,立即转过身背对着二人,道:“请师兄着衣。”

    卢通抬开手臂。

    曹芙服侍卢通穿上锦袍,道:“师姐,好了,转过来吧。”

    素手回过身。

    卢通张开手臂,转了一圈,道:“如何?”

    素手点了下头。

    曹芙整理了一下衣袖、后领,道:“极好,这件锦袍正适合师兄!”

    卢通笑意更盛。

    这件袍子很艳,花纹艳、颜色也艳,一般人很难压住,但是他可以,一股雄浑气质把异常夺目的艳丽压成了烈火烹油般的富贵显赫。

    曹芙看了一眼外面,道:“时候不早了,师兄觉得哪里不合适,和师姐商议,我去准备午饭。”

    “好。”

    曹芙退下去,只剩下卢通、素手留在房内。

    卢通看着素手,道:“如何?”

    “很好。”

    素手眼神躲闪。

    卢通轻吸一口气,抬手准备解下锦袍。

    素手立即转过身。

    半息后,突然间一件衣袍裹在肩上,同时一股热气贴在背后、吹在耳边,素手心头一惊,立即脸色大变。

    卢通搂着锦袍,也搂着裹在袍子里的素手,低下头凑过去道:“很好是多好?”

    素手勐地挣扎了一下,可是法力如陷泥沼。

    “放开我。”

    卢通没有理睬,道:“师妹难道不知道我的心意?”

    素手浑身僵硬,心乱如麻,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道道恐惧、惊吓,还有不知源头的焦躁。

    “你有几条命,敢动倪伯袭的东西?”

    卢通勾起嘴角,在素手的鬓角深吸一口气,道:“我连倪宣曲都杀了,还怕多个添头?”

    宝炼宗的宗主并非都是出自倪家,也并非都是大能,而倪伯袭偏偏正好都是。

    既是出窍境,也是倪家人。

    而他灭了血炼、宝国,只剩下一个名义上的墟国,几乎断绝了宝炼宗传承。另外还杀了倪宣曲、倪合昱。

    断绝道统、斩杀后人,两桩都是生死大仇。

    素手一个连天外天都去不了的女人,最多算是添头。

    素手又挣扎了一下,挺起脖子,似乎要从锦袍里钻出去。

    “倪伯袭不会放过你。”

    素手一动,二人贴的更紧,卢通感觉浑身燥热。

    他紧了紧手臂,这时却突然察觉,不光他热,锦袍里的人一样热得发烫。

    他低下头,凑到素手的耳边舔了一下,道:“你知不知道除了擒气宗外,八百仙船要靠我南下、遵天神界要靠我北上,他有几条命敢动我?”

    世上有两种人死不了,一个谁也杀不死,一个谁也不敢杀。

    眼下卢通还没有到谁也不敢杀的地步。

    不过只要继续下去,擒气宗、八百仙船、连舟山等迟早和良妖正国绑在一起,成为他的靠山。

    素手的身子渐渐软下去。

    卢通松开手。

    锦袍如水银泻地,直挺挺地滑落下去。

    素手依然不动。

    卢通抬手从素手的白发间拂过,道:“我有一个雪女,也是白头发,不过她的头发是凉的,像银丝。”

    素手的肩膀晃了一下。

    手指顺着白发落下,绕到身前,十分灵巧地解开扣子,又是一件衣袍落下。

    之后,几抹银光炸现。

    卢通眼睛一亮,心中涌出一股热血。

    “好美。”

    一条披鳞银鲵,趴在雪白皮肉上,缠腰绕背、攀山越壑,随着汗水渗出,银鳞边缘泛起一层明亮水光。

    他抬手拂过鳞甲。

    随着血气上涌,银鳞似乎染上了一层红色。

    “别在这里。”

    素手的声音微弱、干涩,还带着一些颤抖。

    卢通抬起头,眼神十分不舍地离开银鲵,瞥了一眼敞开的窗户,大笑着搂起银鲵,卷起一股血云朝卧房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