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溪侧头看着林叶,林叶正在给他手下的这些将军们倒酒,如今的小叶子应付起这些事来,已是游刃有余。
说起来北疆这一战,其实仗没打多大,但胜果很大。
借着给宁海棠送行的机会,林叶也要感谢一下这些奉旨前来支援的将军们。
“你哥今天好像有些不舒服。”
谢云溪轻轻说了一声,子奈嘴里鼓鼓囊囊的看向林叶。
“是呢。”
她说了一声后继续干饭。
在她看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食物,能够超过她哥做的饭菜,也没有多少事,能比她吃她哥做的饭菜这事重要。
不管吃多久,吃多少次,吃的又是什么,她都觉得再无一样东西能够与之相比。
排名第二的,是老陈的汤面。
谢云溪起身,子奈问她去何处,她说去给你哥找些药来。
子奈说她带着呢,然后把她背着小挎包拿起来:“都有。”
谢云溪忍不住笑了笑,这个小丫头的小挎包里只有两样东西,一样是吃的,一样是给她哥预备着的伤药。
子奈把药一样一样的取出来,问谢云溪:“小姨,你觉得我哥现在用什么?”
谢云溪仔细看了看,然后从中挑出来一贴膏药:“一会儿给你哥。”
子奈唔了一声,把其他东西装起来,继续干饭。
林叶没听到她俩说什么,可是宁海棠听到了也看到了。
所以她能忍住笑,真是不容易。
她就知道,谢云溪那双举世无双的眼睛,必然能看出些什么。
但,多多少少她是有点心虚了,因为谢云溪确实没看出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只是觉得林叶在敬酒的时候,会下意识的扶一下腰。
大概是累着了。
这顿饭吃了很久,酒也喝了不少,一直到后半夜大家才各自散去。
林叶送宁海棠回去的时候,宁海棠走路有些歪歪斜斜,好像也有些喝大了。
但对她来说,这种事根本不算什么,运功将酒劲逼出去也就罢了,就像是之前那样......
她只是偶尔也喜欢喝多些的感觉,晕晕乎乎的,很美。
“今日就到这吧,不必再送了。”
宁海棠一边走一边说道:“明日一早我就走了,你也不必来送,本想着在这北疆干出什么大事来,结果并没有什么大事。”
她想了想,对她个人来说倒也是干了件大事,但这话她才不会说出口。
“对了。”
宁海棠道:“有些事,我劝你还是多在意些。”
林叶问:“什么?”
宁海棠:“我听闻,有个叫高源实的学士要来北疆,如今还是大理寺少卿。”
林叶点头:“是。”
宁海棠道:“你是不是觉得,这人来了,只是陛下让他过来被你消遣的?”
林叶摇头:“不是。”
宁海棠嗯了一声:“既然你都想到了,那我也不必多说,有些时候,再进一步很难,便会退一步,这退的,比进的,还重要些。”
林叶道:“所以过阵子我可能会闲下来。”
宁海棠道:“闲下来就好好闲着,既然势必要闲下来,那就老老实实的闲着。”
说完后在林叶肩膀上拍了一下:“兄嘚儿,何必要让自己像是欠了我什么,这事你情我愿罢了,况且还是我更主动些,真要说亏欠,也是我欠了你些。”
林叶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确实有些词穷。
宁海棠在他屁股上又给了一下:“走吧,我要睡觉去了。”
说完转身进了她住处,林叶在门口稍稍停顿了片刻,转身也回了他住的地方。
一进门,就看到子奈正在院子里和小寒在追逐,一开始是小寒追子奈,后来是子奈追小寒,小寒是套也逃不掉,躲也躲不开。
见林叶回来,子奈把狼王一样的小寒单臂举起来:“哥,小姨让我等你。”
林叶:“怎么了?”
子奈一只手托着小寒,一只手从挎包里把那膏药取出来:“小姨说,让你贴上。”
林叶一看那膏药,顿时大为窘迫。
他以为......
子奈道:“小姨说,这段日子你一直伏案做事,为了这北疆十三州的地图,没日没夜的,腰肯定会酸疼。”
林叶把膏药接过来:“好......”
子奈举着小寒往外走:“我就不放它下来了,它又缠着你乱窜,你快去休息。”
小寒:“呜呜呜......”
子奈抬手在它嘴上轻轻给了一下:“你呜个屁啊,装。”
小寒:“呜呜呜......”
她回去陪小姨了,林叶一个人进了屋子,坐在窗口看着外边的夜色发呆。
他在想,宁海棠提醒他的那些事。
该想到的事其实他早都已经想到了,他只是不确定陛下的那个限度在什么位置。
因为这天下间最难猜的,便是玉天子的心思。
结果,天子心中的这个限度在什么位置,很快他就知道了。
几天后,高源实奉旨到了北疆,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一路走的简直能要了他的命一样。
太远了,走的又急,一路上都没怎么能缓过来。
到了这边气候又冷的吓人,还贫瘠,大部分时候都是以干粮充饥。
越往北走越是苦寒,对于养尊处优的高源实来说,每一天都是煎熬,所以越走,高源实也越是能到了北征大军的不容易。
再看到那些北疆的边民,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样子,他也就理解了林叶为什么要分军粮给百姓。
不管怎么说,大玉的旗帜已经在这片土地上飘扬着。
如果这里的百姓们得不到一点关照,那将来拔掉这大玉旗帜的可能不是娄樊人,而是他们。
到了赵国之后,高源实随即宣读了天子旨意。
只是,他哪里还有什么趾高气昂,哪里还有什么敌意蔑视。
唯有自己经历过辛苦,才能体会到前边走过去的那些人的更辛苦。
因为走在前边的人,是开路者。
“陛下旨意。”
高源实看向林叶说道:“三北都护大将军林叶,在接受大理寺调查期间,返回云州,不得干预大理寺查案,不得再干预北疆军务。”
林叶俯身:“臣遵旨。”
他猜到了,但没猜到这么快。
他以为,陛下会等到高源实从北疆回去之后,才会有这样的旨意过来。
北疆初定,他留在这还是有些好处的,最起码他在,那些小国就不敢生出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来。
可陛下显然不打算让林叶在北疆继续待着了,哪怕林叶多留在这一年左右,更为合适。
“请宁涉海宁将军接旨。”
高源实看向宁涉海道:“陛下旨意,北疆十三州诸事,军政要务,皆有宁涉海主持。”
宁涉海连忙俯身。
高源实又看向洪武定:“洪将军,陛下也有旨意给你。”
洪武定连忙俯身:“臣接旨。”
高源实道:“陛下说,洪武定的兵马就暂时去西边吧,和宁涉海的西疆边军互换边防,半年之内务必到位,若有推迟,定将严惩。”
洪武定连忙俯身应了。
他计算了一下,带兵从这赶回大玉西北边疆,半年,是极限,稍有耽搁,这严惩他大概就得定了。
高源实又看向林叶:“都护大人,陛下还有第二道旨意给你。”
林叶再次俯身:“臣接旨。”
高源实道:“这是陛下口谕,陛下说,怯莽军暂且交由副将封秀指挥,驻扎于冬泊草束城,林叶回云州主持云州,冬泊,孤竹三地诸事。”
众人纷纷看向林叶,连洪武定的脸色都变了变。
林叶才有大功,得北疆十三州之地,有了大玉北上开疆拓土的桥头堡,至此,大玉再向北动兵,已无需计较冬泊。
如此大功,不赏赐也就罢了,还将林叶的兵权给拿了去。
众人看着林叶,眼神也各不相同,站在远处的长公主谢云溪,反而暗暗的松了口气。
要说对权术的把控,普天之下,还真的不可能再找出一人能与天子比肩。
所以她并无担心,也不觉得这事能对林叶有多大影响,最起码现在不会有。
高源实宣读完了旨意之后,原本在朝堂上提及林叶还义愤填膺的他,此时看向林叶的时候,却眼神里多了些敬重,最起码看起来这眼神里的敬重很真诚。
“都护大人放心,北疆之事,我一路走来也看了不少,关于朝中对都护大人的议论是真是假,我心中也已有大概判断。”
林叶道:“高大人奉旨办案,我与我部下自会协调配合,不过陛下旨意是让我即刻返回云州,那接下来的事,留在北疆十三州的人,会与你说明。”
高源实连忙俯身道:“都护大人只管奉旨行事,不必理会下官在北疆查案之事,下官多谢都护大人的关照。”
林叶嗯了一声,随即带着旨意离开,宁涉海和洪武定都看着他,似乎是想看看林叶到底会不会有什么异样的表现。
可林叶离开的时候云淡风轻,似乎根本没有被影响,他们想着,这林叶也不知道是真不当回事,还是在装模作样。
林叶甚至都没有给他们套套话的机会,回去之后就把封秀叫来做了交接,让他带怯莽军去草束城驻扎。
林叶自带一万骑兵返回云州,这个过程极快,快到让别人以为林叶是走的有些狼狈。
马车上,谢云溪给林叶倒了一杯热茶,然后看着那小小的暖炉问林叶:“开心了?”
林叶笑了。
确实开心了。
有些人会觉得这事对林叶必然打击沉重,可林叶却觉得,这真是难得的大好事。
他可不是狼狈离开北境十三州,他是急不可耐的想要散散心了,也真是盼着回去休息一阵子。
至于接下来发生什么事,还需要林叶自己去管?
就算斗的天翻地覆,那也是陛下和各大家族之间的又一次角力了。
看到林叶那笑起来的样子,谢云溪也松了口气,她其实也有点担心林叶会心情不好。
但再想想,林叶这般性子,这场面,他怕是早已推算过无数次了吧。
本站最新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