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辛先生第一次用这种近乎于不属于人间的力量,他自己都觉得很惊奇。
他当然也知道,作为天鉴亭的创办者,西北江湖第一人,秦异人绝非刚才表现出来的实力。
但,辛先生不是靠着秦异人让他才赢的,而是压住了秦异人接下来的一切动作堂堂正正赢的。
一开始,秦异人确实还想着这让一让这个未来的大玉天子。
可是后来,他想不让的时候已经晚了。
此时此刻,那群天鉴亭的长老大长老们,看着深陷大地之中的亭主全都愣在那了。
这个时候,辛先生刚才的话,就在他们脑袋里再次冒了出来,且不停的盘旋。
欺负人,就该有欺负人的样子,我来就是欺负人来的。
上阳宫屹立江湖上千年而不倒,真的是靠以德服人?
从来都不是,从究结圣人那会开始就不是,包括究结圣人之所以被人称为圣人,也不是靠的以德服人。
你打不过我,又不想一直挨揍,所以我让你称呼我一声圣人,不为过吧。
久而久之,这圣人也就是人人认可的了,毕竟不认可的都被揍的要么认可了,要么再也不能不认可了。
而此时此刻,就站在一群天鉴亭弟子身后的王火山,脸色有些发白。
他来,是来给天鉴亭一点好脸色的,用他大哥的话说就是,既然你想用他们,就要给他们点恩惠。
现在的王火山一眼就看明白了,他给的恩惠,在上阳宫的大棒面前什么都不是。
奉玉观观主用这样一趟江湖游历,再一次让江湖中人苏醒了对上阳宫的敬畏。
行了。
辛先生语气平淡的说道:打完了,虽然打的不是很爽,但毕竟你也就这样,我也不能太过强求。
他看着只露出个脑袋的秦异人:明年重阳,欢迎你来上阳宫奉玉观。
说完后转身就走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所有人也就都明白了,明年重阳之日,便是辛先生登顶上阳宫之时。
辛先生走了几步,又回头:对了,你可位列上宾台。
说完后还笑了笑,似乎在说,你开心吗?这让秦异人的心里好像被火烧了一样难受。
因为你被我揍过,所以你有资格进奉玉观上宾台观礼,没有被我揍过的人,连这资格都没有。
所以此时此刻秦异人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只怕除了他自己再也没人能理解。
来的快,去的也快,辛先生甚至都没有兴趣去大雪山上看一看。
这个西北江湖中人心中的圣地,这个西北江湖中人心中不可逾越的高峰,在上阳宫掌教继承者的眼里,也就是普普通通一座小山包。
上阳宫奉玉观不在多高的山峰上,可就在最高处,一直都在。
观主大人。
就在这时候,秦异人忽然喊了一声。
他从地下钻出来,带着一身的尘土。
就算上阳宫是江湖领袖,就算你身份超然,可你如此行事,未免有些过于霸道了吧,今日上阳宫如此待人,不怕他日别人如此待上阳宫?
也许秦异人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都没有搞懂自己为什么会说这几句话,又是什么心态。
也许是到了他这般身份地位,还是难以免俗的被打了之后喊一声你给我等着。
辛先生回头。
霸道?
秦异人道:纵然观主大人将来必是掌教,也不该一点礼数都没有,一点规矩都不守。
唔......
辛先生点了
点头:你不说,我差点忘了。
他转身面对秦异人。
刚才我说过,你身穿红袍锦衣,是不尊朝廷法度,是不尊上阳规矩,你提醒的对,是我自己都把规矩给忘了。
他抬起脚,像是金鸡独立那样的抬起一只脚。
所有人看着他,都不知道他这个动作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众人目光注视之下,辛先生那只脚落了下来。
看着,没有多重。
可是在那只脚落下的时候,大地都像是变成了水波。
明明什么变化都没有,可在场的每一个人却似乎都亲眼看到了,一圈极大的波纹从辛先生脚下扩散出去。
片刻之后,距离百丈之外,大雪山下那座恢弘的牌楼轰然倒塌。
雕刻着天鉴亭几个字的巨石从上边滚落下来,落地之后,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了一下似的,砰地一声四分五裂。
牌楼倒塌之后,连牌楼后边上山的台阶都裂开了不少。
再下一息,大雪山上似乎是有什么一直藏着的洪荒猛兽忽然叫了一声似的,众人脸色全都在这一刻变得发白。
雪崩。
雪崩来的极快,极狠,极霸道。
辛先生当然不可能一脚跺下去就跺出个山崩地裂,但这雪崩绝对是因为这一脚而出现。
山坡上,那么大一片积雪整齐的往下移动了一段,然后就碎裂开,像是万马奔腾一样俯冲下来。
辛先生看着这一幕,虽然也很震撼,但脸上没有丝毫的表现。
他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个比,是我人生至此装的最佳一比。
自此之后,只要人们提及大雪山天鉴亭,就不可能不想到今日奉玉观观主大人这一脚。
一脚,山崩。
如果我是个高雅的人,一定会把话说的漂亮些。
辛先生道:但我不是,从来都不是,我师父也从来都没教过我打赢了不要骄傲,师父说,打赢了,就得骄傲。
他看着大惊失色的秦异人。
给你脸你就接着,千万不要给脸不要,因为上阳宫给人脸,从来都不给第二次。
说完后辛先生转身离开。
那应该已经算上了岁数的毛驴发出几声叫,像是在迎接得胜归来的新主人,又或者也是在震惊于这个比装的确实有点山崩地裂了。
就在这一刻,辛先生跨上了毛驴,坐在那躺椅上,顺势从一侧把大黑伞摘了下来。
砰地一声,黑伞撑开。
也是在这一刻,飞舞过来的雪沫子到了,纷纷落下。
走了。
辛先生道:回歌陵之后,我和师父吹牛皮的时候,你要跟我打配合,要会附和。
毛驴抬头叫了一声。
辛先生笑:嗯,就是这样。
一人一驴一黑伞,在漫天飞舞的碎雪之中渐行渐远。
走出去足足有几里远,辛先生忽然就忍不住笑了,笑出来声。
我也是没想到啊......
他说完这句,又笑了,笑的嘎嘎的,像是一只开心的大黑鸭。
雪落中,黑袍的观主大人,撑着伞骑着驴,不像是越走越远,而像是越走越高。此时此刻,回头看着那移动下来的雪坡,秦异人的脸色比雪还白。
其实到现在他也不能确定,这一脚山崩,到底是真的能一脚山崩,还是赶巧了。
王火山站在他身后远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因为此时他不得不认真思考,观主从歌陵万里迢迢的来西北大
雪山,到底是为什么?
真的仅仅是为了立威?
如果是的话,那为什么又第一个就来了大雪山?
观主这一路上走过来,都有他们的人在暗中盯着。
以观主的实力,自然也不会察觉不到有人盯着。
可他根本就不在意,谁愿意盯着就盯着,只要是不盯着他去茅厕他就不理会。
毕竟被人盯着撒尿拉屎这种事,盯着的人和被盯着的人要想做到无动于衷,都得是变态才行。
所以他们当然也很清楚,观主离开歌陵就是直奔大雪山而来的。
这显然是老真人的吩咐,要立威,首站就是天鉴亭。
月姨站在秦异人身边,沉默片刻后压低声音说道:看来,王家那边的事要暂时拖一拖了。
秦异人点了点头,虽然没说话,可眼神里的惧意是他压也压不住的。
上阳宫......
秦异人自言自语了一声。
传令下去,今日之事,门中弟子谁也不许向外宣扬。
秦异人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回头看了王火山一眼,王火山也正在看他。
天子......
秦异人又自言自语道: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说到这,他又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似乎是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一双俯瞰众生的眼睛,此时此刻还在盯着他。
王火山此时也不得不去想,自己这一趟来,大概是要无功而返了。
他也不得不怀疑,是不是他来,天子算到了?
他不大相信会是如此,因为就算是被天子算到了,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做出安排,让观主直奔大雪山而来。
算算时间和距离,他在云州还没决定要来大雪山的时候,观主就应该已经出了歌陵往大雪山来了。
天子......掌教......
王火山也自言自语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哪怕一直都被天子压着他都没有动摇过的心境,这一刻有些松动,就像是刚才崩塌了的那片雪坡,随时可能往下滑落。
走吧,咱们回去见我大哥。
王火山轻轻吩咐了一声,他手下随从都有些诧异,因为本来说好了的,等观主走了之后他还要和秦异人再商量一下对策。
现在,火山在这雪山上,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公子。
有人压低声音问:不看看这秦异人是什么态度了?
王火山自嘲的笑了笑:你猜,他明年重阳会不会出现在奉玉观上宾台观礼?
手下人回答:应该会。
王火山道:既然会,那你再猜,我们此时留在这还有什么意义吗?
手下人都摇了摇头。
哄着人办事,不会没有任何效果,但永远都不会比把人打怕了出效果出得快。
不只是天子厉害,那个老头儿......也厉害。
王火山说的老头儿,又能是哪个老头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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