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未末也没想到,在这种时候,王洛神居然敢主动来见他。
他都有些佩服王洛神了,佩服王洛神的心大,也佩服王洛神这般身份还能如年轻人一样沉不住气。
天子才离开歌陵没多久呢,只是出去游山玩水了,又不是人不在了。
王洛神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而且直奔他这个首辅大臣,要说他心不大那谁心大。
车夫见宁大人有阵子没回话,于是问了一句:“王洛神派人来说,要在鸣客楼等大人,大人是去还是不去?”
宁未末道:“回府,不去。”
车夫随即应了一声,催动马车缓缓向前。
而此时,御园,四海堂中。
辛先生看着桌子上那厚厚的一摞奏折,别说去批阅,只是看都觉得心里烦躁。
“小古,你念吧。”
辛先生吩咐了一声。
古秀今连忙道:“奏折之事,非臣所能看,此不合规矩。”
辛先生道:“我说让你念就是新的规矩,我信得过你,又不是让别人念。”
古秀今还是不肯,他撩袍跪倒在地:“殿下,此事有违祖制,有违国法,有违臣伦,请殿下赐罪,臣不敢念。”
辛先生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不念就不念,别动不动就请罪。”
他过去把古秀今扶起来:“陛下给你们啊立了太多的规矩,其实有些事不必那么死板。”
古秀今道:“陛下所定的规矩,无一样不是该有规矩的事,臣......”
话没说完,辛先生就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你出去歇着吧,我自己看就是了。”
宁未末已经按照奏折的轻重缓急分了类,可即便如此,一看到如此之多的奏章,辛先生还是觉得头大如斗。
他性子散漫,让他规规矩矩的坐在这,认认真真的批阅奏折,简直是要了他的命一样。
耐着性子坐下来,打开一本奏折翻看,这是吏部上的奏折,列举出来一大串急需增补的官员职位。
辛先生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冷笑起来,陛下才离开歌陵城没多久,这吏部的人就开始作妖了,陛下在的时候,他们敢如此明目张胆的骗人?
真要是有如此多的实缺,难道陛下在的时候不知道?难道陛下在的时候不缺,陛下才走就马上缺了?
这种奏章,宁未末还给放在了最前边,由此可见这个宁未末也不是什么好人......
最起码,宁未末是想看看他这位监国亲王,是不是有分辨真假的能力。
更主要的是,宁未末坏就坏在,他把最惹人生气的放在最上边了,实属看热闹不嫌事大。
“真有意思,当我好欺负么。”
只看了这一份奏章,辛先生就来了气,他朝着外边喊了一声:“小古,传须弥翩若到御园来。”
古秀今立刻应了一声,派人去请须弥翩若。
辛先生又翻看了几份奏章,看的心烦,于是随手丢在一边,自己泡茶喝,想了想如此坐着也不舒服,于是又吩咐古秀今去踅摸一个躺椅来。
这事古秀今就没法再拒绝,于是吩咐内侍去找,不多时就找来一个。
辛先生往躺椅上一躺,摇摇晃晃的,竟是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古秀今看着这一幕,心里百感交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或者是干脆就当什么都没看到。
天子出行没有带着他,他能理解,但他不开心。
他陪着天子那么多年了,他也累了,也不想在宫里继续整日沉泡在这些烦心琐碎事里,可天子把他留给辛先生就是想让他帮帮忙,他又怎么能去和陛下说他不想留?
古秀今也确定,只要自己当时跪下来哀求,天子一定会带上他一起走。
可他没有,因为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能报答天子对他的恩德。
一想到这,古秀今深吸一口气,还是上前提醒了一句。
“殿下,还有许多奏章没有处置,殿下要不然先看一看?宁大人那边,也还等着殿下批复呢。”
“唔......”
辛先生知道自己装睡也不是办法,只好起身,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
古秀今听了听,辛先生的意思大概是......等奉办处筹建起来之后,这些事全都丢给奉办处去商议,把结果告知他就是了。
这话把古秀今吓了一跳,所有奏章都交给奉办处,那一旦奉办处串联起来,岂不是轻而易举就封闭了皇帝的视听?
他刚要说些什么,辛先生一摆手道:“我有些饿了,你去帮我找点东西来吃。”
古秀今只好答应了一声,想着一会儿送点心上来的时候,还是得劝劝。
等他捧着托盘回来,就见须弥翩若已经到了,他也就不好再多言多语。
须弥翩若躬身问道:“殿下传召臣来,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吩咐臣去办?”
辛先生随手拿起他看的那第一本奏折:“你先看看这个。”
须弥翩若连忙道:“这非臣所能看,殿下有何交代,还请直接吩咐臣。”
辛先生道:“过几日你就是奉办处次辅,奏章你会经常看,现在看看也没什么,况且是我让你看的。”
须弥翩若没办法,只好拿起奏章看了看。
看完后,他试探着问了一句:“殿下的意思是,吏部一下子列出来这么多实缺官位,是有问题?”
辛先生道:“当然有问题,他们这不是在把我当傻子耍吗?”
他在摇椅上摇晃着说道:“陛下在的时候他们连个屁都不敢乱放,陛下才出巡,他们就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欺骗监国亲王,心肠都坏了,全都坏了。”
说到这,他不等须弥翩若搭话就问了一句:“你知道,为什么我极力主张让你为奉办处次辅吗?”
须弥翩若连忙道:“臣多谢殿下厚待,多谢点心信任,臣定不辜负殿下的期许,臣自当竭尽全力。”
辛先生叹道:“这一堆车轱辘话,一点屁用都没有。”
他直截了当的说道:“我让你进奉办处,是因为你身份特殊,陛下在的时候,增加了大理寺职权,况且本来大理寺就是专门查办涉及官员的案子......”
“你进奉办处做次辅,要行的就是监管职权,我信得过你,你也得尽心尽力。”
辛先生道:“就拿这件事来说,吏部的人上下串通一气,把我当傻子一样戏耍,说好听点是骗了我,说难听点那是在肆意践踏国法,肆意践踏皇权。”
他指了指外边:“你现在就去办,我刚才见宁未末的时候还说,让吏部尚书也进奉办处做辅政大学士,屁了他个蛋的吧,他做个球,去把他的尚书锦袍扒了,从尚书至下,四品以上吏部官员全部拿办。”
这话把须弥翩若吓了一跳,老大老大的一跳。
亲王监国这才刚开始,就要把吏部连锅端了?
陛下在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干过,如此一来,朝野必然震荡,到时候指不定闹会出多大的风浪,此时此刻,朝臣们必会团结一心,对抗这位监国亲王。
第一他们不敢团结起来对抗天子,但敢对抗辛先生,第二天子也不会如此贸然行事。
把整个吏部从上往下扒,这种事自大玉立国以来都未曾出过。
“你在犹豫?”
辛先生问了一句。
须弥翩若撩袍跪倒,语气恳切的说道:“殿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如现在就派人把宁大人请来,好好商议一下再办。”
辛先生抬起手指了指自己鼻子:“我是谁?”
须弥翩若连忙回答:“殿下是殿下,是监国亲王。”
辛先生道:“原来你还记得呢,那我这位监国亲王是不是连让你去查办枉法之徒的权力都没有?”
须弥翩若回答:“殿下可以这样办,随时都可以,臣只是劝说殿下,此事牵连甚广,而且没有准备之前就先拿了人,吏部一下子就瘫了,到时候会有百般事积压起来,而且马上就到过年,许多......”
辛先生猛的从躺椅上起来,他走了两步到须弥翩若身前,蹲下来,就那么看着须弥翩若的眼睛。
“我再问你一遍,我有没有这个权力?是我命令不了你,还是我干脆回奉玉观调上阳宫弟子来查办吏部?”
他伸手扶着须弥翩若的脸,让须弥翩若抬起头与他对视。
他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做不出来?上阳宫那边的人,我还是能调动得了的。”
须弥翩若还能再说什么,只能再次叩首:“臣,遵命。”
辛先生道:“一下子抓这么多人,你大理寺肯定人手不够用,需不需要我给调一些人帮忙?”
须弥翩若想了想,若说不需要,他确实忙不过来。
大理寺的律卫加起来能调用的不过三百余人,根本不可能同时把吏部那么多官员抓了。
所以须弥翩若点头:“臣,听殿下吩咐。”
辛先生道:“看来你需要。”
他笑了笑:“幸好我早有准备......吏部那些人掌管调任升迁诸事,牵连确实甚广,若是调用城中兵马,就算是禁军,都不一定走漏不了风声,一旦提前走漏风声,说不准就会跑几个。”
他往外喊了一声:“小古,把外边一直候着的那个人叫进来。”
古秀今在门外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在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
不多时,门帘撩开,陈微微和莫梧桐两个人迈步进门,一进来就跪倒在地。
“臣陈微微,臣莫梧桐,叩见殿下。”
辛先生笑道:“我早就想整顿一下这满是脏污的吏治了,所以要开刀,当然是从吏部开始。”
“刚才我也说过,要动就要一起动,不能给他们有丝毫准备的时间,动如雷霆的动。”
“所以歌陵城内的队伍,一支都不能用,我让陈微微去招募来了一批忠勇之士,现在正是用到的时机。”
须弥翩若猛的看向辛先生,眼神里都是震惊。
辛先生道:“我准备让陈微微为大内侍卫副统领,新招募来的人虽然都还不懂什么规矩,可毕竟忠诚可用,所以都归入大内侍卫处。”
他说到这看向须弥翩若:“这件案子,就由陈微微配合你去办。”
陈微微立刻叩首:“臣遵旨。”
别人回应说的都是遵命,唯独他回的是一句遵旨。
显然,辛先生也根本没把这个当回事。
到了这一刻,须弥翩若也只能是在心里重重的吐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