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城隍庙是上海的标志性建筑,凡来上海的外地人一般都会去瞧瞧。这座道观相传是三国孙皓所建,明永乐年间又改建为城隍庙。它位于黄浦区方浜中路,是闹市的中心地带,周边有各种吴地风味的特色小吃。
爱珍来过几次,对此地的环境比较熟悉。但她只对城隍庙的小吃有兴趣,每年回家总要捎上几包给家人。至于庙里供奉的是何方神仙,她懒得去研究。一到仪门口,她就往小吃摊里钻,给铁柱、凤姣和小勇买上好几样各色小吃,自己嘴里也塞的满满当当,含糊不清地说“他们都说城隍庙好玩,我看也就那样。这儿的建筑还没有我们东林寺大,供的神像也没东林寺的如来佛气派。”
铁柱不信神佛,他自己可以随口乱说,但见爱珍口没遮挡,马上制止“在庙前不要乱说。”
爱珍挽着他的胳膊,嬉嬉直笑“爸,你也信这个?”
铁柱摇头道“我是不信,但那些老人说起这个来总是神神叨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们还年轻,避着点没错。”
有吃有玩的还有家人相伴,凤姣的兴致特别高,跟孩子似的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小勇见她精神好,心里头也高兴,掏钱买了几串糖葫芦,自己也拿一串含上一口,仰头观赏仪门风彩。见那上面有二副对联,上联是阳世之间积善作恶皆由你;下联是阴曹地府古往今来放过谁。另一副上联是世事何须多计较;下联是神界自有大乘除。
他忽然想起死在自己手上的越南人,不由地虚汗直冒。以前奶奶就告诫过他,杀人是最大的恶。佛曰杀生之罪,穷劫受殃。看来以后是要下十八层地狱了。
想着地狱中的种种恐怖,李小勇顿时脸色铁青,望着对联一时发起痴来。
铁柱瞧他神情不对,走过来问“怎么了?”
李小勇指着对联小声说“杀人应该是大恶吧,我在越南干过,到现在还在做恶梦,常常夜不能寐。”
铁柱瞅一眼对联,微笑道“老况头侃古的时候曾讲过一个小故事,镇压太平天国运动的曾国藩你知道吧,死在他手上的人可以说成千上万,晚年他也为这个自责。后来他的门生在他生日那天送上一幅对联,上联是用霹雳手段;下联是显菩萨心肠。他是为清朝卖命杀自己同胞,还能心安理得当菩萨。你是为国家,比曾国藩强多了,可以说是扬大善。不要去为这个自责内疚,连如来佛还杀人呢。他投胎做商人时,领着五百人去寻宝。其有个人想杀死他们抢夺钱财,如来佛为了阻止他,拔出剑将他杀了。虽然杀生是极大的罪过,但如来佛是为了救人,所以非但没有下地狱,还成了佛。打战哪有那么好,你不打别人,别人就要打你,还会打你的战友你的兄弟。你要是一时善良不打他,反让他打了你的战友,那才真是作恶。”
李小勇正回味铁柱的话,忽听远处一个极熟悉的声音在喊“石头,石头。”
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曹耀豪拄着拐杖奋力从人群中挤过来。小勇忙迎上去与他拥抱在一起,流泪道“没想到在这里能看见你,真好!真好!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曹耀豪擦擦眼睛笑道“子弹贴着骨头斜打在肌肉里,幸亏没伤到骨头,否则这条腿就废了。现在没多大事,再休息一段时间就能完全康复。我在师医院待烦了,又特想家,天天磨他们才把我放回来。你还好吧?其他战友怎么样?”
这时一位脖子上挂着相机的俊俏姑娘,拿着风味小吃从人群中挤过来,对曹耀豪好一阵子叽里呱啦的娇嗔。
李小勇是一句也没听懂,但从她表情上看是在责怪耀豪乱跑。
曹耀豪不好意思地对李小勇道“是我对象,她人不错,就是嘴碎。”
那姑娘狠瞪他一眼,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我叫吴丹丹。”
“嫂子好。”李小勇敬了个军礼,她的出现让本想回耀豪的话又咽回肚子里。
曹耀豪见铁柱和风姣向这边张望,忙问小勇“是不是你爸妈?走,带我过去给伯父伯母问声好。”
李小勇忙拉住他的手“是排长的亲爹娘,也是我爸妈。我现在改名叫李小勇。你在他们面前别说漏嘴,我妈这里受了刺激。”
他指指自己脑袋又说“排长牺牲了,对她打击太大,到现在人还没清醒过来,一直以为我是她儿子。”
“排长牺牲了?怎么牺牲的?”
“回头再和你细说,”小勇看见爱珍带着凤姣和铁柱往这边走,忙小声道“他们过来了。”
曹耀豪弃去拐杖,一跛一颠地迎上前,站的笔直笔直地敬个标准的军礼,双手握着铁柱的手一边问好,一边悄然落下泪来。
凤姣不解道“你这孩子怎么哭起来了?”
吴丹丹很机灵,挽着凤姣的胳膊说“他是见到小勇排长高兴。”
“啊,我们家小勇现在是排长啊,”凤姣望着儿子高兴道“怎么没听你说?”
小勇嘿嘿笑道“才芝麻点大的官,有什么好说的。”
“你现在都当官了,”凤姣忽然不安起来,拉着儿子的衣袖说“以后是不是还会离开我。”
“不会,”小勇满脸的笑,柔声道“妈要是不愿意我离开,回头我就去申请退伍。”
“那就好,那就好。”凤姣放下心来,连声说“就在家,妈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曹耀豪背转身去擦眼泪,可泪水怎么也擦不净。
铁柱一边观察老婆的脸色,一边慢慢地道“你这样把儿子系在裤腰带上会耽搁孩子前程。”
“是啊,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凤姣又对小勇说“你爸说的对,不能耽搁,不能耽搁。”
嘴里说着话,眼睛却瞄向吴丹丹胸口的相机,思绪一下子转移到那上面。“相机,是相机,小勇以前也想要,我给他买了吗?”
爱珍怕她越想越糊涂,忙说“妈,我们来给你照张像。”
“对,难得大家在这里相聚,我来给你们照。”吴丹丹是在群艺照像馆上班,照相既是她的工作,也是她的爱好。她先是给大家照几张合影,然后在游玩中搏捉每个人最自然的一瞬间。
城隍庙并不大,但由于曹耀豪的腿不方便,众人在庙里逛了一个小时才出来。
出来后,耀豪就抢着在小吃店买了几串油炸臭豆腐,对大家说“先垫垫底,晚上我做东去锦江饭店吃饭。”
铁柱忙道“不用在外面破费,到我那去吧,尝尝我们九江菜的风味。”
“这哪行!我是上海人,你们来我这连一餐饭都不招待,以后我回部队,战友们岂不是要指着我的鼻子骂。晚上就听我的安排,明天再去打扰伯父伯母。”
吴丹丹也笑道“今晚我就把相片洗好,明天拿给你们看。”
爱珍见小勇嘴唇有油渍往下流,她掏出手娟很自然地替他拭去。而这一刻让善于捕捉生活细节的吴丹丹发现,忙举起相机,连拍几张,将这一瞬间的温馨定格下来。
在锦江饭店吃完饭后,天已经完全大黑。曹耀豪叫来一辆三蹦子,交代好目的地,抢先把钱付清,临走时对小勇说“明天上午我直接到医院去看伯母。”
到了临时住所后,铁柱对小勇说“明天你带妈去医院,我到菜市场转转。”
爱珍道“明天早上我只有一节课,下了课我就赶来。”
凤姣这会儿很清醒,带着憧憬对爱珍说“你要快点把书念完,早点跟小勇成亲,以后我替你们带孩子。”
说着说着思想又跳跃起来“生下宝宝该叫什么名字好呢?得起个霸气点的,就叫元霸,李元霸?不行,这名字好像在那听过,不能让人叫重。要不叫天宇,又是天又是宇宙,这个大气。当初小勇奶奶就说小勇这名字太小家子气,上户口的时候她改成大勇……”
铁柱怕她胡思乱想,忙岔开话题对小勇说“天太晚,你送送爱珍。”
爱珍笑道“不用,这里到学校有条近路,穿过小巷就到。”
凤娇立刻说“晚上一个人不安全,小勇快去送送。”
铁柱也闷声说“以后走路要走大路,特别是在晚上。我知道你胆子大,可万一碰到坏人怎么办?”
他失去了儿子,爱珍就成为他的精神依靠。从亲疏上讲,心底里把她看的比小勇还要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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