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日中午,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北源城外,靠近这边的城墙,仿佛都可以嗅到漂浮在空气中干燥泥土味,大风吹过的时候,也会带起沙土,周边地方几乎看不见什么植被。
“大家都披上雨衣, 带好手套,我们马上就准备进城了。”
阮仵作裹着黑色雨衣清点着人数,他身后跟着一百五十个人的队伍,每人身后均背着个大包袱,也看不出来具体放了些什么东西,队伍最后是几辆装满货物的蒸汽汽车。
北源城城主徐致书听说上京城来了百来人, 赶紧从府邸赶到城外。
徐致书今年五十出头的年纪,可在他身上却看不到半分老态, 言行沉稳, 身穿官袍时愈发显得气宇轩昂。
“前面过来的可是来自上京城的大人?”
徐致书细细打量起为首的那位大人,此人身材瘦高,眼神清亮,举手投足时又有几分板正。
阮仵作朝着徐城主作揖:“我们是来自上京新医阁和大医院的大夫,奉陛下旨意,前往北源城治病救人。”
“几位大人都请进城吧!”
北源城在百年前就是片荒地,或者说是个古老战场,出了城就能看到无数无名壮士的衣冠冢。徐致书完全没想到上京这次会过来这么多人,连夜收拾好的十几间屋子根本不够睡的。
话说,徐致书收到的来自上京的急讯,立刻就封城了,甚至与附近的城县官吏都通过气,他们也开始询问当地有没有出现类似症状的百姓了。
“不麻烦了,给我们找一块空地就行,我们自己搭营帐住。”
徐致书表情有点愧疚:“这真是委屈几位大人了,那下官这就去为大人们准备饭菜。”
“城主太客气了,我们这队人的吃食, 陛下也已经提前备好了。特殊时期, 根本不存在什么委不委屈,徐城主千万别我们当客人招待。”阮仵作极其客气,“一切从简,我们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肯定会告诉城主的。”
“那大人们请自便,下官随时都在。”
阮仵作这边,把自己带来的人分成三组,按照之前路上就讲好的计划,开始分配任务。
很快,这百来人又分成了多个小组,分散行动。
随行的三十位士兵都非常能干,立即在徐城主预留的空地上喷洒消毒水消毒,片刻后,再麻利地利用工具搭营帐。
阮仵作则带着新医阁的人去附近的河流、土壤,以及感染者的家中进行标本采样。
太医院领队的太医跟着徐城主,去了解城中患病的总人数,并且准备展开救治工作了。
一个时辰后, 营帐在消毒过的地方被搭建起来, 留守士兵又开始安置蒸汽车上的物资了。
其中,最偏僻角落的一个大营帐作为新医阁实验室,阮仵作等人带着环境样本匆匆赶回来,立马开始做细菌样本分析了。
“阮老师,霍乱弧菌!我看到了!”新医阁的一位学生惊呼起来,“阮老师,你快来看!”
“实验室里不要大呼小叫!”阮仵作冷静地透过显微镜看了眼,“其它人都过来看一眼,继续观察其它样本,找出具体哪些样本里存在这种细菌。”
很快,越来越多的标本中观察到了霍乱弧菌,阮仵作神情越来越凝重,让旁边的助手给自己身上雨衣消毒后才小心脱下,又是洗了四五遍手之后,换好干净的衣服才敢给许佑汐写信。
信,很快就被送去上京城。
到了傍晚,一行人坐在一起,用大锅将带来的水煮到沸腾后,才往里面下入了方便面。
“哇,好香啊,这是什么稀奇食物!”
“方便面,又叫油炸面条,等热水一煮,面条就软了。我们还有酱料没放,等会放了酱料要更香的。”
“闻着都觉得饿了,肯定很好吃。”
“这顿面条吃完,后面的日子肯定要更加艰苦起来,大家忍一忍,陛下说了,等咱们回上京,请御厨给我们做一大桌子美食!”
许佑汐带着手套翻开从北源城来的信件,此时,朝中几位大臣都赶到宫中,都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阮仵作在患病者的呕吐物、土壤样本,还有部分水源样本中均发现了霍乱弧菌,太医院的初步统计,城内已经能确定感染霍乱的病人大概有八十二人,已经死亡十二人,城外那些难民的感染情况还不能确定。”
许佑汐将信件放在火上焚烧,同时脱下手套开始洗手。
“太医院已经将感染百姓全部安置进了单独营帐,新医阁给发病的病人紧急输注盐水和抗生素。可惜的是,其中有接近一半的人都对青霉素过敏,无法使用。”
许佑汐心情沉重,要知道霍乱传播速度非常快,目前的感染人数每天还会不断增长。
“陛下,上京要不要暂时关城?”
许佑汐沉思了片刻:“再等两天看看。安排禁卫军,挨家挨户排查十天内从北源城以及附近城县来上京的所有人员,给他们安排独立住所强制观察。”
“苏怀和,这段时间刘继业人还在外地,你就得辛苦点了。关于‘霍乱’的文章今天必须写出来,明天一早得发出去。你去新医阁找胡岐,让他告诉你关于霍乱的症状以及预防措施,全部内容详细地写成文章记录在报纸上,尽量以解释为主,不能引起百姓恐慌。”
苏怀和拿着纸笔一直在做笔记,他这次被喊过来参会,任务就是为了给乾报写文章的:“臣遵旨。”
“鲍首辅,各个地方官吏都调动起来,不行的话,把京官都分配到地方去,负责每个地方的霍乱防治。等北源城疫情控制好了,外面的城县后期就不用这么严格了,再把他们调回来。”
“臣遵旨。”
“此事大意不得。现在感染还不到百人,是因为北源城城主徐致书上奏折的早,他若晚个半月上报此事,患病人数起码得涨到上万人,甚至几十万人都可能。按照目前患病的死亡率,对于大乾来说就是场灭顶之灾。”
许佑汐下达完任务,才让众人散去,唯独让杜致意稍微留了留。
“杜大人,今年的税收,马上就开始了。刚好近期朝廷也不早朝,朕安排锦衣卫和车马,送你先去江南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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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此时霍乱为朝中第一大事,臣愿意与上京共患难。”杜致意立刻表示决心,“如果陛下需要,臣可以随时前往北源城安抚当地百姓。”
“专业的事情,让专业的人去做。新医阁和大医院冲锋在前,会把此事安排好的的。若是北源城真严重到了需要安抚的程度,也肯定是朕亲自过去,怎么都轮不到杜大人。再而言之,控制瘟疫固然重要,但是税收与朝廷变法同样重要,难道疫情爆发,百姓就不需要过生存过日子了吗?”
“是,臣明白。”杜致意点头,“那臣何时动身?”
“明天后天都行,你自行联系锦衣卫指挥使于薛敬,他会护送你前往各地,你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告诉他。”
“是。”
见到杜致意也离开了,许佑汐才稍微休息了会。
第三日午后,许佑汐收到了来自北源城的第二封信件。
北源城内的感染人数竟然增加到了一百六十人,死亡总计二十二人。
与此同时,北源城附近的几座城镇也陆陆续续发现了零零散散地感染者,当地大夫对于这种病完全是束手无策,只能靠着北源城地新医出城前往当地进行治疗感染者。
第四日,第三封和第四封信件。
北源城感染人数达到了二百二十人,死亡人数骤增到了四十九人,其中去世的以老年人以及身体虚弱的为主;大多数年轻人虽然上吐下泻,但是有盐水续着,即便没有好转的趋势,但基本上都不至于继续恶化了。
北源城突然降雨,不少盐都被雨水融化了,暂时无法使用。阮仵作写信恳求上京在运输一批盐的物资。
许佑汐拿着信件也觉得无奈,这种要即将输进人体的盐,品质上需要严格把控,普通百姓家吃的那种,许佑汐也不敢轻易征用。
自从她把皇宫里的盐全都调走后,崇久太上皇没少跑来找许佑汐诉苦,什么饭菜淡而无味,什么根本无法下咽的。许佑汐面对亲爹的抱怨,也没办法,也是废了不少力气,才从附近调了一批盐过来。
结果?
没有结果了。
这批盐,甚至连皇宫的大门都没进,直接继续运往了北源城。
等到了第七天,北源城城内的感染人数就不再继续上涨了,总数稳定在了三百六十人,死亡人数停留在五十八人,大多数病人症状都出现了明显的好转。
到了第十天。
完全被治愈的病人也达到了五十多人,这些病人在离开营帐前,纷纷给阮仵作在内的这些大夫跪下了,边哭边诉说着心中的感激。
阮仵作看着他们觉得欣慰,但是另一边还得面对几个症状越来越严重地小生命,束手无策。
同时,所有人愈发坚定了等回去之后,一定要更加全身心投入研究医疗药物这里来,如果他们现在拥有不同种类的抗生素,那些对青霉素过敏的人,是不是也有药可用了?
许佑汐在上京每天关注着北源城的局势,因为每天消毒,如果除了水源以外的地方已经检测不到霍乱病毒了。
水源的问题要想解决,就必须处理好城外的那一批难民,但是难民感染的情况明显比城内严重的多。
阮仵作写信询问许佑汐,城外的那批难民他们要不要救。
可是,救治这些人何尝不是自保?
“救,但是得先保护好自己!”
六月中旬,上京街头。
“快看看,北源城霍乱怎么样了!”
两个拿着乾报的布衣百姓正在相互交流。
“太好了,大乾境内今天仍旧没有新的感染者。”
有人忍不住调侃道:“霍乱快结束了的话,太上皇是不是终于可以吃上盐了?”
“真的假的,市集上买不到盐就算了,怎么皇宫也缺盐?”
“你没看前几天的报纸吗!霍乱病人的救治需要大量的盐治病,陛下就把整个皇宫的盐袋都搬走了。后来陆陆续续从外地调过两批盐到上京,但是连宫门都没进,就又全部送到了北源城。”
“皇宫里都没盐了!那何止太上皇没盐吃啊,咱陛下是不是也没盐吃?我家里还有一罐子存货,能送到宫中给陛下吃吗!”
“放心,今天第三批盐就调到上京了。”
“这霍乱是不是要结束了,这都好几天没有增加了。咱们是不是也不用每天警惕着那些从外面来上京的人了?”
“还没结束呢!新医阁的阮大夫据说还在救治城外的难民,报纸上面说,城外难民所有人都感染了霍乱,只是有些人发病早,有些人发病晚,现在城外到处都是得病死的人。”
“瘟疫就是这群外邦人带来的,幸好北源城城主怎么都不肯开门放难民进来,万一这些难民瞎跑,跑到咱们上京城,你我都根本跑不掉。还好徐城主写信求助的早啊,陛下连夜回信,还安排了新医阁和太医院攻击百来人赶往北源城救治,即便这么多大夫过去了,可还是死了不少人啊。”
“新医阁这次又立了大功劳了,据说那些感染霍乱的病人,都是上吐下泻,根本喝不了中药,多亏了新医阁将炮制过后的盐水给这些病人从血管里输进去,才救下了这么多人的性命啊。”
“新医阁的地位后面会不会超越中医院啊,现在好多人去中医院看病都指名道姓说是希望让新医来治,你们猜怎么着?”
“病治好了?”
“当然不是,人家新医简单问了病情后,直接回答了句,他不会治,让这些人乖乖看中医去。这就说明了即便新医神奇的地方很多,但是生活中肯定还是离不开中医的!”
百姓们对于霍乱可以说是议论纷纷,如果说刚开始了解到的时候,还是恐惧更多,这会儿更多的却是对于女帝和朝廷地佩服。
如果不是朝廷此番反应迅速,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