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乱的黑色碎发,宛如红酒般满怀笑意的双眼。
精致而洁净的幼童容貌、夹在指尖的空酒杯,与周围环境完全不搭调的昂贵服饰……
劣者沉默的注视着他,看着精灵幼子逐渐接近自己。
“果然如此……”
他低声喃喃着。
“哦?”
托瓦图斯饶有兴趣的发问道:“你什么时候猜到的?”
“在你告诉我,你所持有的命运是‘不和’之时。”
劣者平淡的说道。
他叼着烟、歪着头,态度甚至可以说是冷漠:“你找我做什么?
“终于厌倦了你那可笑的游戏,想要在这里杀了我吗?”
“……啊, 那倒不是。”
托瓦图斯笑了摆了摆手:“虽然卡玛尔瑟三番两次背刺我,但我不会迁怒于你。我不是那样的人。”
他随口说着,就像是变魔术一样、纤细稚嫩的指尖飞快摇晃,空酒杯就突然装满了与他瞳色相近的红酒。
幼子向劣者遥遥举起红酒,自然的问道:“要喝吗?”
“我从不喝酒。”
劣者咬着烟头,模糊不清的低语着:“喝酒会让我变得愚蠢、变得不够清醒。”
他的声音在灵能的辅助下, 清晰的传到托瓦图斯耳中。
虽然语气平静到近乎冷漠, 但他瞳底的光晕却变得愈发明耀。
——那正证明了他心中的痛苦与愤怒愈发强烈。
劣者正是靠着翠雀的芯片带来的强大意志力, 才能将心中不稳定的情绪牢牢控制住。
若是平时,他恐怕早就失去控制、向着托瓦图斯发起攻击了。
“但这可不是一般的酒哦。”
托瓦图斯笑眯眯的抿了一口、嘴唇都变得更加鲜红。
他深红色的瞳孔,绽放出了妖异的光。
“这可是我的血。”
他低声说着,将酒倒在了地上:“品尝吧,此乃‘大敌’……”
随着酒液浸湿大地,一个扭曲的黑色人形逐渐从原地爬了起来。
它没有五官、也没有发型,四肢都流淌着宛如石油一般的粘稠液体。
它在出现之后,立刻向着劣者狂奔而去!
——劣者瞳孔骤缩!
他毫不犹豫将手中打火机打开又关上,尖锐的鸣响化为噪声之剑,斩向了那个黑色的小人。
就连波及到的地面都纷纷开裂,一道粗粗的沟壑浮现于地面之上。
但那黑色的小人却完全不受影响。
或者说……它将劣者的攻击,轻而易举的挡了下来。
“……优柔寡断……胆怯……迟疑……”
一个嘶哑的、带着诸多重音的声音, 从那個泥浆般的小人身上传来。
“……恐惧……迁怒……
“一如既往的废物了……莎……比……”
像是垂死之前的干哑低语。
在劣者剧烈震动着的瞳孔之中,它终于显露出了瞳孔。
——那是以冷色调为主、不断流转着的绚烂虹色双眼。
光是看着那双眼,劣者就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都仿佛停止了。
下一刻,随着黑色小人对着自己抬起右手。
劣者整个人都被巨力所牵引着,悬浮在了半空。谷蘵
随后,小人将右臂向自己右侧猛然甩去。
一阵无形的巨力拖曳着劣者, 向着那个方向飞了出去。
他身上依然裹挟着能够保护他的苛性声场,这让他近乎轻而易举就撞碎了隔壁工厂的墙壁、整个人都没入了进去。
但那只是一瞬间的劣势。
劣者很快冲了出来。
这次,他完全克制不住自己的狂怒。
“卡——玛——尔——瑟——”
完全不再留手的劣者高声咆哮,整个人从工厂之中跃了出来。
狂躁而狂怒的咆哮声化为实质,周围的世界顷刻之间崩碎坍塌。
地面纷纷开裂、肉眼可见的沟壑呼啸而至,仿佛无形无知的冲击波向他袭来。
但全身流淌着黑色泥浆的人形,只是对着劣者伸出了右手。
那冲击波在接近他身边三步之时,骤然消失。
“停下吧……”
嘶哑的声音,一字一句的低声说着:“我可怜的儿子……
“蠢笨的废物啊……”
下一刻,宛如时间倒流。
他面前被破坏的地面纷纷倒流着修复,那声波再度回到了劣者身上。
就算声波的力量伤不到劣者,但它也与劣者身上的护罩发生了激烈的碰撞。
劣者的力量与劣者的力量撞在一起,反倒是将劣者向后击退了数步。
“感谢我吧,劣者。”
托瓦图斯悠然道:“这是对伱取悦于我的嘉许。”
他的瞳孔闪烁着妖异的赤芒:“你一辈子也做不到的事……完成不了的愿望,我来为你完成。
“你不是想要亲手杀了那个男人吗?但因为被命运所束缚,你永远也做不到。
“而我给了你这样的机会……拼尽全力的打过来吧。因为只是土偶泥塑,就算将其摧毁也没有关系。
“它和你父亲有着完全一致的能力。为什么不来试试,如果没有命运的束缚……你是否能反抗那个男人呢?”
“……我不。”
但劣者反而冷静了下来。
托瓦图斯眉头紧皱, 操控着黑泥人形停在原地。
他有些失望的看向劣者:“你怕了?”
“不,因为没有意义。”
劣者缓缓说着,声音再度变得平静低沉:“我不会去做那种丑陋的泄愤之举。”
唯有他那微微颤抖的给自己点烟的手,证明他心中的不平静。
“为了宣泄被命运的束缚的愤怒,而使用暴力……那和为了逃离命运的束缚而动用自己的权力,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劣者一字一句的说道:“只是我握在手中的,是摧毁他者的无形力量。而他握在手中的还有无形的‘权力’。
“她告诉过我……不要成为像是你们这样恶毒而麻木的人。她教导过我,不要成为像是你们这样的人……只懂得去肆无忌惮的操控、改写、摧毁他人的命运,而忘了自己却也不过是命运的牵线木偶。”
他昂这头,睥睨着望着托瓦图斯。
他的眼神之中没有一丝怒火。
拳头没有握紧,然而缓缓吐出的言语却是那样的沉重:“我曾经,很小的时候……也曾有天真的幻想。
“我幻想着,父亲所做的一切并非本意,而是迫不得已;我幻想着父亲是爱着我的,只是像故事书中一般笨拙、不擅表达。
“我曾幻想着,自己能像是常人一样被父母所爱……有父母能去爱。”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吐出烟圈。
“我后悔了。他根本就不是人——或者恶毒到已经看不出来人的影子。
“或者说,那个男人根本就没有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