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落在酒杯中的月亮,又像是湖畔的水仙花映于湖影。
在黄昏时分的霞光映衬之下,变得半透明的夕日、已然揭示了“原型”的灵能本质。
“……你并非是将死去的夕日小姐再度复活。”
爱丽丝注视着隔壁房间中有些忧郁的女孩,轻声说道:“你只是让死去的她留在了这里。”
“这就是复活。”
原型非常肯定的说道。
他望向弹完了钢琴、却依然停留在房间中看着夕阳的黑发女孩,眼神中是满溢而出的温润与宁静。
夕日的钢琴房中,有着几乎一切的生活用具——有着床铺、桌子、钢琴、玩具、游戏眼镜、书籍、复古的唱片机、各种各样女孩们喜欢的海报……
却唯独少了零食、饮水与洗手间。
如今已经到了饭点,但孤身一人待在家里的夕日却完全没有喊饿。
不知道原型马上就会回来的她,泡茶的时候却也没有准备自己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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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佐茶的点心完全没有吃过的痕迹,桌旁的垃圾桶中无比干净。
这一切都证明了一件事……
“她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人类,仅仅只是幽灵而已。”
神之容器回头注视向芽接的恋人。
与罗素有着完全相同记忆的恶魔,毫不犹豫的质问道:“她过的并不开心,拉姆。
“她很明显的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你管这个叫做复活?你管她的生活叫做幸福吗?”
“这就要讨论一件事了,神之容器。”
被质问的“芽接的恋人”显然也有些不快,她平淡的直呼神之容器的名字:“你认为,何为死?”
“……你这个问题可太大了。”
“你回答不上来吗?那我告诉你……在我的认知中,死便是‘远离所爱’。
“躯体的存在与否无关紧要,能够享乐吃喝也只是为了能够‘愉快的活着’而存在的添头。什么世界的铭记、工作的终止、心脏的跳动……在我看来,那些都无关紧要。
“所谓的死,就是与自己所爱之人、所爱之物、所爱的事业永远分离……换句话来说,只要能够回来,那就算不得死。至多也就是‘不那么完美的活’而已。
“可这世上,能‘完美的活着’的人又有几何?既然绝大多数人的人生都是不完美的,那么这种复活方式又有什么不可接受的呢?”
芽接的恋人注视着夕日,轻声说着:“倒不如说,这样会更好一些。
“她不会再得病,也不会衰老。不会让我心痛,让我重新体会到失去她的绝望。
“她的性格不会再改变,不会突然被人影响,开始怀疑我对她的爱;不会突然出现什么让我诧异、不喜的爱好,让我为了迁就她而作出不必要的改变;不会再让我接触我并不爱着的,她的那些父母亲族。
“她如今已是属于我的,也将永远属于我。我将永远爱着她……直到千年之后,在我寿命的尽头、在我垂垂老矣之时,她也依然将如此刻年轻。在我离开这個世界的时候,她也将陪伴着我一同离开。
“血肉之躯,全无必要。人类局限于肉躯之上,因此而生种种原罪。舍去这毫无意义的躯壳,只会让人变得幸福。”
与恶魔融合的精灵青年,痴迷的注视着夕日,低声呢喃。
相隔一墙的夕日却看不到他的目光,只能忧郁的注视着窗外缓缓落下的夕阳。
爱丽丝终于理解了一切——
那所谓一应俱全的、能够展示所有生活的“钢琴房”,为何是单向透明的……
因为那个房间真正的本质,就是一个“实景手办展示柜”!
“芽接的恋人”所爱着的夕日,并非是那个有着心理疾病的女孩。而是“原型”所幻想出来的、与自己相似的灵魂伴侣。
换言之,这个夕日只是一个“灵体手办”而已。
能够看得见、碰得到,有着自己的思想、却永远不会背叛。无需喂食饮水也不用管理排泄,不需要顾忌对方的爱好、也不用考虑对方的心情。只需要“换装”、“培养”与“玩乐”的大型手办……
“……这就是‘自私的爱’吗?”
爱丽丝轻声呢喃着。
“是啊。”
芽接的恋人平淡的答道:“这就是我。”
“怪不得,你会与拉姆一拍即合……你们本就是同类。”
“确实如此,你与你的宿主也肯定是同一类人。”
芽接的恋人笑了笑:“虽然我是被花触骗来的,但我并不后悔来到这里。”
“——因为所谓‘芽接的恋人’的持有者,最爱的人其实是自己吧。爱着自己,也就等于是爱着你。”
爱丽丝注视着半透明的夕日,轻声说道:“拉姆并非是因为‘夕日的死’而痛哭流涕、精神崩溃。而是因她离开了自己、因自己失去了自己所爱的人而感到悲伤。
“这一个月的时间,你吃掉了自己两个患者的灵魂;为了维持‘夕日’的存在,你又让四个有着自己家庭的无辜女孩跳楼而亡,只为了给‘夕日’一周的‘幸福’。
“你为何会这样做?
“……因为你从未考虑过,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让她幸福。
“因为你能轻易洞察她的思想,知道自己怎样的举动会带来何种结果。
“因为你并不认为自己按照‘攻略’去做而得到的好感是真实的。
“——因为你不认为,夕日治好自己的疾病有什么意义。”
爱丽丝的目光从夕日身上转移,望向身边的原型:“因为你爱着夕日,却更爱自己。
“你所爱着的,究竟是那个女孩本身?亦或是你从她身上看到的另一个自己?
“还是说,你只是自作多情的、单纯无比的爱着那个‘还会爱人的自己’?”
她翠绿色的目光,仿佛能够轻而易举的洞彻人心:“爱着……还是人类的,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的,作为人类中的杰出者的自己。
“以及那段痛苦、又让你追忆的时光?”
“原型”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作为心理医生的他,被并不从事这行的“爱丽丝”轻易剖析出深层的人格、这种感觉让他感到耻辱。
“……你和花触那女人有什么关系?”
低沉温柔的男声与尖锐高亢的女声重叠在一起,原型皮肤上的绿芽开始狂乱生长:“你是她找来的人?”
仅用属于人类的、物质的双眼,也能看到他那舌头的尖端刺出了碧绿色的嫩芽。
“你想要……夺走我的——
“——【恋人】吗?!”
那是真实无误的愤怒。
无数嫩芽从他的皮肤之上,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