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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0.烛火
    长睦影视基地。

    或许是由于燥热天气的缘故,即便是白天,宽阔的长街中央也几乎看不到人。

    只有街路两边的店铺檐下阴影处,才能见着人影。

    小姜站在一家便利店门口的台阶边缘上,不时张望着远处。

    “小姑娘,买瓶饮料吗?”便利店的老板娘是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婆,正躺在藤椅上摇着扇子。

    “不啦不啦,我身上有带水的。”小姜坚定地摇摇头。

    跟着虞沧在京城和魔都的几个影视基地待过之后,小姜对这些地方的物价有了深刻的体会。

    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还是尽量少被宰上一刀。

    阿婆也不生气,笑眯眯地道,“是来长睦拍戏的吧?想当明星?”

    “咦,您是觉得我有当明星的潜质吗?”小姜语气里带上了些许的雀跃。

    “是啊是啊,我二侄子就是一个群头,手下管着好多群演,你买瓶水坐下说,我一会儿就让他帮你介绍一个角色!要我看,你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就适合当女一号,肯定能混出头的呀。”

    听着这阿婆半句不离买水,小姜脑门上浮起几道黑线。

    上一次有这种类似的感觉,还是她去粤省旅游的时候。

    那时候刚下火车,就有一大堆人围上来叫她靓女,而每一个叫她靓女的人都想给她介绍一辆黑车。

    想到这里,小姜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一步,离这家便利店门口远了些。

    就在这时候,一辆银灰色的保姆车缓缓驶近。

    后座的车窗摇下。

    一个戴着大墨镜的女人朝她招招手,“小姜?上车吧,外边太热了。”

    说着她拉开了车门。

    小姜连忙点点头,在便利店阿婆惊讶的目光中钻上了车,然后才对女人问好道,“黎若前辈好!”

    黎若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将墨镜随手摘下,

    “我不是让老许和你说了在摄制场地外边等我们就好吗,还跑这么远出来,真要中暑了,我可没办法跟小虞交待啊。”

    小姜抿嘴一笑,“小虞哥知道你今天要来,特意叮嘱过我要出来接你的。”

    黎若摇头一笑,“那小子人呢?正拍戏吗,我也有半年的时间没见到过他了。”

    小姜点点头,肯定了黎若的猜测,“我出来那会儿小虞哥正在准备,这会儿应该马上就要拍了。”

    黎若英气入鬓的眉毛一挑,向前面探了探身子对司机道,“老莫,开快些,看能不能赶上那小子的戏。”

    保姆车速度加快。

    不过两分钟的功夫之后,就抵达了拍摄场地之外。

    下了车,小姜引着黎若和她的经纪人许博然进了片场里。

    片场的另一角。

    陈奕让从监视器后站起身来,正通过对讲机指挥着机位的最后微调,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黎若的身影。

    他讶然地止住了动作,“黎若小姐?”

    黎若礼貌地微微躬身一笑,一边问好一边道出了来意,“陈导好,我是来看看虞沧的。”

    陈奕让这才了然。

    他与黎若这位负有盛名的年轻影后未曾合作过,只是在颁奖典礼上有过两面之缘,算是点头之交。

    但黎若的面子是要给的。

    他略一思索,笑着道,“我让小虞过来?”

    黎若很是干脆地摆摆手,“那我不成恶客临门了吗?等他拍完就是了,我也想看看他现在的表演实力。”

    自从《新·演员》的录制结束之后,她还是第一次现场看虞沧的表演。

    陈奕让爽朗地点点头,“也好,多谢体谅了你来的还正是时候啊。”

    “哦?”

    黎若目光看向了不远处那道身影,眼神中闪过期待之色。

    陈奕让拿起对讲机,缓声道,“各机位就绪,准备开始。”

    昏暗而凌乱的房间里。

    面容枯黄的男人虚弱地坐在一张木椅上,倚靠着墙壁。

    他伸出枯瘦的手臂,缓慢地整理着自己身上的白色衬衫。

    但即便这样的动作,对他而言也十分费力。

    他停下来,喘息着,好像一个破风箱。

    半晌,他重新抬起手,按下了身前的那个相机。

    屏幕上的红灯开始闪烁。

    虞沧吐出一口气,嘴角向上勾起,语气平淡而自然,“当你们看到这段录像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

    他停顿了几秒,似乎是在给未来看到这段录像的人消化信息的时间。

    也似乎是在回忆着自己的往事。

    他的眼帘微微低垂,声音悠远。

    “这个案件,我调查了七年。”

    “这些年太难了,就像是一个无尽的长夜。”

    “在这个长夜里,我跌跌撞撞,头破血流。青春、爱情、工作、家庭”

    他嘴角向下弯了一下,努力克制着汹涌的、仿佛要冲破他这具瘦弱躯体的情绪,“全都失去了。”

    “唯独没有失去的,”他低下头,用一根枯瘦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左边胸腔,“是这里面,沸腾着的东西。”

    他重新抬起头。

    房间里一片昏暗,但他深陷的眼窝里的那双眼睛,明亮得有如辰星,炽热得有如烛火,

    “所以,我恳求你们,查下去,不要放弃。”

    “还侯贵平一个清白,还他母亲一个公正,还社会一个说法,还我们的司法,一个尊严。”

    似乎是被自己的话触动了什么记忆,他看着自己白色衬衫的胸口处,呢喃着道,

    “如果能有个检徽就好了”

    失笑地摇摇头,他不再说话。

    只是伸出手一寸一寸、一寸一寸地压平着衬衫上的褶皱。

    就好像回到了当检察官的第一天。

    仔仔细细,一丝不苟。

    他终于满意了,对着镜头笑了笑。

    从椅子后面取了一个绳圈,没有一丝迟疑,套进了自己的脖颈。

    又取过一个遥控器,按下,扔出窗外。

    然后,闭上了眼睛。

    铰链开始转动,绳圈缓缓收紧。

    一点、一点,收紧。

    他开始伸手去抓绳子,鞋后跟在地上摩擦着,留下一道道痕迹。

    半晌,没了声息。

    本已打理好的头发,凌乱地落在他的额前,遮住了他的眼睛。

    房间了恢复了黑暗与平静。

    烛火,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