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睦影视基地。
或许是由于燥热天气的缘故,即便是白天,宽阔的长街中央也几乎看不到人。
只有街路两边的店铺檐下阴影处,才能见着人影。
小姜站在一家便利店门口的台阶边缘上,不时张望着远处。
“小姑娘,买瓶饮料吗?”便利店的老板娘是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婆,正躺在藤椅上摇着扇子。
“不啦不啦,我身上有带水的。”小姜坚定地摇摇头。
跟着虞沧在京城和魔都的几个影视基地待过之后,小姜对这些地方的物价有了深刻的体会。
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还是尽量少被宰上一刀。
阿婆也不生气,笑眯眯地道,“是来长睦拍戏的吧?想当明星?”
“咦,您是觉得我有当明星的潜质吗?”小姜语气里带上了些许的雀跃。
“是啊是啊,我二侄子就是一个群头,手下管着好多群演,你买瓶水坐下说,我一会儿就让他帮你介绍一个角色!要我看,你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就适合当女一号,肯定能混出头的呀。”
听着这阿婆半句不离买水,小姜脑门上浮起几道黑线。
上一次有这种类似的感觉,还是她去粤省旅游的时候。
那时候刚下火车,就有一大堆人围上来叫她靓女,而每一个叫她靓女的人都想给她介绍一辆黑车。
想到这里,小姜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一步,离这家便利店门口远了些。
就在这时候,一辆银灰色的保姆车缓缓驶近。
后座的车窗摇下。
一个戴着大墨镜的女人朝她招招手,“小姜?上车吧,外边太热了。”
说着她拉开了车门。
小姜连忙点点头,在便利店阿婆惊讶的目光中钻上了车,然后才对女人问好道,“黎若前辈好!”
黎若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将墨镜随手摘下,
“我不是让老许和你说了在摄制场地外边等我们就好吗,还跑这么远出来,真要中暑了,我可没办法跟小虞交待啊。”
小姜抿嘴一笑,“小虞哥知道你今天要来,特意叮嘱过我要出来接你的。”
黎若摇头一笑,“那小子人呢?正拍戏吗,我也有半年的时间没见到过他了。”
小姜点点头,肯定了黎若的猜测,“我出来那会儿小虞哥正在准备,这会儿应该马上就要拍了。”
黎若英气入鬓的眉毛一挑,向前面探了探身子对司机道,“老莫,开快些,看能不能赶上那小子的戏。”
保姆车速度加快。
不过两分钟的功夫之后,就抵达了拍摄场地之外。
下了车,小姜引着黎若和她的经纪人许博然进了片场里。
片场的另一角。
陈奕让从监视器后站起身来,正通过对讲机指挥着机位的最后微调,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黎若的身影。
他讶然地止住了动作,“黎若小姐?”
黎若礼貌地微微躬身一笑,一边问好一边道出了来意,“陈导好,我是来看看虞沧的。”
陈奕让这才了然。
他与黎若这位负有盛名的年轻影后未曾合作过,只是在颁奖典礼上有过两面之缘,算是点头之交。
但黎若的面子是要给的。
他略一思索,笑着道,“我让小虞过来?”
黎若很是干脆地摆摆手,“那我不成恶客临门了吗?等他拍完就是了,我也想看看他现在的表演实力。”
自从《新·演员》的录制结束之后,她还是第一次现场看虞沧的表演。
陈奕让爽朗地点点头,“也好,多谢体谅了你来的还正是时候啊。”
“哦?”
黎若目光看向了不远处那道身影,眼神中闪过期待之色。
陈奕让拿起对讲机,缓声道,“各机位就绪,准备开始。”
昏暗而凌乱的房间里。
面容枯黄的男人虚弱地坐在一张木椅上,倚靠着墙壁。
他伸出枯瘦的手臂,缓慢地整理着自己身上的白色衬衫。
但即便这样的动作,对他而言也十分费力。
他停下来,喘息着,好像一个破风箱。
半晌,他重新抬起手,按下了身前的那个相机。
屏幕上的红灯开始闪烁。
虞沧吐出一口气,嘴角向上勾起,语气平淡而自然,“当你们看到这段录像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
他停顿了几秒,似乎是在给未来看到这段录像的人消化信息的时间。
也似乎是在回忆着自己的往事。
他的眼帘微微低垂,声音悠远。
“这个案件,我调查了七年。”
“这些年太难了,就像是一个无尽的长夜。”
“在这个长夜里,我跌跌撞撞,头破血流。青春、爱情、工作、家庭”
他嘴角向下弯了一下,努力克制着汹涌的、仿佛要冲破他这具瘦弱躯体的情绪,“全都失去了。”
“唯独没有失去的,”他低下头,用一根枯瘦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左边胸腔,“是这里面,沸腾着的东西。”
他重新抬起头。
房间里一片昏暗,但他深陷的眼窝里的那双眼睛,明亮得有如辰星,炽热得有如烛火,
“所以,我恳求你们,查下去,不要放弃。”
“还侯贵平一个清白,还他母亲一个公正,还社会一个说法,还我们的司法,一个尊严。”
似乎是被自己的话触动了什么记忆,他看着自己白色衬衫的胸口处,呢喃着道,
“如果能有个检徽就好了”
失笑地摇摇头,他不再说话。
只是伸出手一寸一寸、一寸一寸地压平着衬衫上的褶皱。
就好像回到了当检察官的第一天。
仔仔细细,一丝不苟。
他终于满意了,对着镜头笑了笑。
从椅子后面取了一个绳圈,没有一丝迟疑,套进了自己的脖颈。
又取过一个遥控器,按下,扔出窗外。
然后,闭上了眼睛。
铰链开始转动,绳圈缓缓收紧。
一点、一点,收紧。
他开始伸手去抓绳子,鞋后跟在地上摩擦着,留下一道道痕迹。
半晌,没了声息。
本已打理好的头发,凌乱地落在他的额前,遮住了他的眼睛。
房间了恢复了黑暗与平静。
烛火,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