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一下子把梁进仓心里塞满了。
接下来虽然强打精神招待客人,但明显有点失魂落魄了。
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向孟老头打听英子的身世问题!
纠结到最后,他终于最后下定决心,装傻,不问。
至少现在不问。
就让自己一个人知道英子的身世已经有了这么一个线索吧。
等英子真正的长大,心智成熟,能自己做决定的时候,自己再告诉她这条线索。
到时候陪她一起寻找亲人也行。
现在英子还小,心智不成熟。
最关键的是,现在是她求学的关键时期,做大哥的不想让她牵起不堪回首的悲惨往事。
不能因此给她带来痛苦,让她分心。
就像被拐卖的孩子,长到十岁了,二十了,突然又被亲生父母找来了。
不管他现在长在一个穷人家还是富人家,对孩子来说都是二次伤害。
而且极其严重的伤害。
现在英子在咱们家,过得不幸福吗?
没亲人吗?
缺少亲情吗?
缺乏温暖吗?
不,她什么都不缺,在她的心里,这个家,家里所有的亲人,就是她的生命,她的全部。
大哥不敢想象如果她的血亲要把她带走的话,那种撕心裂肺的场面。
反正做大哥的知道,不管是大哥,还是英子,在现在这个阶段,都无法接受改变。
想明白了这个问题以后,深深地埋藏到心底了,大仓这才基本上恢复了精神头。
酒宴结束,京里的领导终于可以向倔强的小梁告辞了。
县里的领导也在公社干部的陪同下,先行返回公社了。
县领导很理解农村这种办寿宴的大场面,而且梁进仓是嫡长孙,什么事都是他张罗。
所以县长和副县长虽然主要是下来找他,但是喧喧嚷嚷的客人,不适合谈话。
他们先返回公社驻地,准备先去参观木器厂,听取苏副主任关于木器厂扭亏为盈的报告。
等梁进仓送走客人,马上去木器厂,向县领导做汇报。
因为他通过苏厂长,向分管工业的副县长吕大刚递交了一份报告。
县领导看了报告之后相当重视。
而且苏致祥跟吕大刚是同学,此前不止一次跟吕大刚说起过这位叫梁进仓的青年。
比方梁进仓对什么都很用心,善于调查研究,村里的砖窑一直亏损,干砖窑的都不知道原因的情况下,梁进仓作为局外人居然研究得很明白。
还有就是苏致祥没有居功,木器厂扭亏为盈,梁进仓在这里面起到的关键作用,苏致祥也跟老同学讲了。
还有去年高考全县第一,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
在苏致祥嘴里,梁进仓简直要成为一个传奇人物了。
尤其是这次通过苏致祥提交的这份报告,让吕大刚耳目一新。
拿给县长看,也是引起相当重视。
所以今天县长和副县长吕大刚一起来到夏山公社,除了要考察一下扭亏为盈的木器厂,更重要的是要见一见梁进仓。
当面听取梁进仓有关于煤矸石废物利用,以及对煤矿周围耕地和河流保护措施的汇报。
梁进仓先行送走各级领导们,然后就是送陆续告辞的亲戚朋友。
大部分参加寿宴的,来帮忙干活的,都走了,唯独潘启明和潘启亮兄弟俩,以及家属,留在了最后。
母亲在老三这边做寿,然后母亲此后的赡养问题,当然也要在老三这边进行磋商了。
本来,如果没有大嫂的无理反缠,发自潘启明和潘启亮的内心,以及老二媳妇,他们都没想把老三拉进赡养母亲的范围。
更不会让母亲到老三这边来过生日。
只是当时老大媳妇已经把老二媳妇逼得跳了一次水库。
老大老二兄弟俩拿她毫无办法。
虽然内心很痛苦,可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逼迫老三。
也幸亏老三坐山招夫摊上了一家好人。
姓梁的不但没有让老三为难,还把老母亲的寿宴办得如此风光,老大老二发自内心地感激老梁家这边的人。
同时也有一些自责的心理。
寿宴结束,大仓娘把两个大伯留下,就是要跟他们商量赡养老人的问题。
也就是说,老三以及大仓娘,并没有因为老三是坐山招夫,招赘出去了,就不再负担对母亲的赡养义务。
按理说是不应该负担了。
因为老三的赡养义务已经转移到大仓的爷爷奶奶身上。
可是人家老三两口子主动要求跟俩哥哥分担义务。
这让兄弟俩既惶恐,又感动,还有自责。
也说不清楚心里什么滋味了。
此时此刻,那位大嫂什么脾气都没了。
在她贵足从来不屑踏入的贱地梁家河,她被太多太多的贵客比得十分卑微。
猥琐地躲在角落,自己感觉都成了一泡小狗屎。
看谁都满脸的敬畏。
再看三瘸子——不,看他三叔,越看越是高贵,雅致,令人望而生畏。
就连他三叔那一歪一歪的走姿,都是多么高贵的鸭子步啊!
兄弟三人经过友好磋商,最后确定了兄弟三个轮流赡养母亲的方案。
基本原则就是三个儿子,每家一个月,依次轮流。
因为老三在梁家河,母亲搬来搬去不方便,所以决定轮到老三的时候,在老三家里住俩月。
然后回去以后,老大老二轮换两轮,老三轮空一次,这样还是每家一个月。
至于母亲的花销,也是三家均摊。
总之一句话,老三因为坐山招夫出来,本该免掉的责任和义务,人家两口子主动承揽下来。
跟在家的儿子负起同样的责任。
商讨的过程当中,大哥二哥,以及二嫂数次掉下了滚烫的热泪。
被三弟和三弟媳妇感动坏了。
大嫂也掉下了滚烫的热泪,因为她后背一阵阵疼痛,想到因为今天的寿宴,自己差点被打死的场景了。
会议过程当中,老三那边基本就是老三媳妇发言。
老三挨她坐着,除了点头,基本不大说话。
偶尔也跟着滚滚的热泪。
其中有一阵儿还哽咽得发出“咕咕”的声音。
会议结束,两家这才告辞离开。
老太太就留了下来。
从现在开始,先在老三家里住俩月。
大仓因为要着急赶往公社做汇报,也就拒绝了列席这次会议的邀请。
本来嘛,那是长辈的事儿,自己虽然是家中老大,但是后辈,没资格参加这样的会议。
——虽然这事的基调是老大跟母亲商量的结果。
风风火火地骑上自行车就要赶往夏山街。
刚转过自己门口的拐角,就被一只手把车把抓住了。
建刚都不知道埋伏在这里多长时间了。
“你干什么?”大仓问他。
“我跟你说点事。”建刚满脸的神秘。
“快说。”
“嗯——去你家老屋说。”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急着去公社,有重要的事情,咱们煤矿那事,就等着县里拍板呢!”
“那也不行,你也不差这几分钟,我必须现在就跟你说。”
“那你说啊!”
“必须去你家老屋——我怕让别人听见了。”
“滚吧你——”大仓实在没闲工夫跟他叽歪。
没想到建刚急了,俩手紧紧抓着车把,直接坐地上了:“你不听我说事,别想走。”
实在是服了。
到底什么事这么重要,还这么神秘啊?
没办法,为了让他赶紧说完,自己赶紧去公社,大仓只好带着他去了自家老屋。
进去以后,建刚还把院门从里面关上了。
拉着大仓进了屋,这才一脸庄严地对他说:“大仓,我看上那个叫孙业霞的了,你把她介绍给我!”
啊?
大仓大吃一惊!
盯着他看了半天,差点一口唾沫给他吐到脸上。
“你看上孙业霞了?你这——借用儒林外史上面的一句话,不要失了你的时了,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