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仓这几天一直在家忙活,准备英子升学宴的事。
上次大仓考上大学,亲戚朋友得到消息,也是要来贺喜的。
但是大仓决定不去上大学,贺喜那事也就一一谢绝。
这次英子再次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终于要隆重地接受亲朋好友的贺喜了。
记得年,大仓订亲的时候,全部是母亲一手张罗的。
这次,大仓取代母亲,一手张罗妹妹的升学宴。
到这种时候,就能看出一个男主人去世的家庭,彼此之间那种微妙关系。
按说,从字面上看,老歪作为继父,应该是这个家庭的男主人。
但是自从他来到梁家河,来到这个家庭,就从来不会想到他会成为男主人。
他知道如果有什么让他去办,让他去张罗,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他都没有操控能力。
所以老歪永远就是打杂的身份。
让他干什么就去干什么,默默无言,无怨无悔,踏实可靠。
虽然走路的姿势不好看,但是行走速度并不慢。
而且这种一歪一歪地走路姿势,也许还加快了行走速度呢。
大仓正在家里忙活,就见继续嗖嗖地从外边歪进来“大仓,大队的人来说,你小姑来电话了,让你去大队里回个电话。”
集体解散了,原来的大队部也变成了村委会,但是绝大多数的村民还会习惯于把村委会称呼为“大队”。
大仓到了村委的时候,正好村长梁秉海也在这儿。
所谓“也在这儿”,是因为村委的人,并不是像国家正式人员一样,到点上班,到点下班。
村干部基本上就是民兵性质,扛起枪就是兵,扛起锄头就是农民。
村干部也有自家的承包地,也要下地干活。
有事,有活动,村干部会到村委来。
没事的时候,尤其是农忙,村里人要是有什么事找村干部,只能翻山越岭地到处去庄稼地里找干部。
当然,作为村干部,只要地里没活的时候,都是尽量凑到村委来,处理一些日常事务。
秉海村长一看大仓来了,连忙掏出钥匙,打开电话上的锁,让他打电话。
人民公社的时候,村村都通电话,那时候都是手摇的电话机。
后来集体解散,有那么一段时间,各村的电话也零落了。
现在村里的电话刚刚又恢复不久。
以前的时候,除了驻村工作组,还有村干部,你就是给老农民一部电话,他也没有能够打电话联系的人。
但是现在村里出外的人开始多了,而且有的人家在县城的亲戚用电话也能联系上,造成有一部分农民有了打电话的需求。
当然有事的时候,就瞅瞅着想到村委来用村里的电话。
村里的电话,是集体的,怎么可以让村民想打就打呢!
于是就专门做了一个木头盒子,锁了起来。
只露出听筒,可以随意抓起来接听。
原则是不允许任何村民来村委打电话的。
但是,大仓来了,秉海村长总得徇点私情,自觉地打开锁让他打电话。
大仓把电话打到小姑厂里,这才惊闻三叔被打得进了医院。
而操刀打人的,居然自己的二舅。
这俩人——在大仓的印象里,几乎就像两颗不在一条轨道上的行星,永远没有交集的可能啊。
自己家跟二舅家几乎就是不上门了,可以说就是介于上门与不上门之间。
亲姐弟几乎不对话了,逢年过节,不管是母亲走娘家,还是娘家人来人,彼此都派出孩子去对方家里象征性站一站。
可能,就差着断绝关系了。
大仓都多年没见二舅本尊了。
自己的三叔就更不用说。
可是现在怎么让二舅把三叔给打了呢?
换句话说,根据武力值评估,二舅也打不过三叔吧?
然后二舅现在还在北关村委关着呢!
怀着一肚子的担心和疑问,大仓放下电话,回家开上那辆小土豆就往县城赶。
这辆菲亚特大仓买来,打心眼里就是要送给表姐的。
但是现在表姐还是学车阶段,没有司机在副驾驶陪着,是绝对不允许独自开车上路的。
所以在表姐考出证来之前,这辆车就是大仓和表姐一起开。
他先去了医院。
小姑早已经在医院里了。
小姑父郎传庆也在。
三叔鼻青脸肿,躺在病床上,挂着吊瓶。
好在就是拳打脚踢,看着外表挺吓人,其实没有内伤,没有什么大问题。
挂吊瓶就是打消炎针。
小姑眼睛红红的,明显刚才哭过,一看大侄子来了,眼圈儿更红了。
大仓先问过三叔的伤情,确定没事之后,又问打架原因。
三叔把当时的大致情形又给大侄子描述一遍。
基本就成祥林嫂了。
一开始跟小妹夫描述一遍。
然后小妹来了,又描述一遍。
现在给大侄子描述,已经是第三遍了。
虽然就是实话实说,也没添油加醋,但是他对于邀请魏老二一起吃饭的原因,有意隐瞒了。
他不想跟任何人说,自己感觉大侄子给做得太多,感觉亏欠,总想干点什么给大嫂和大侄子出点力。
只是说因为魏春平是大仓的二舅嘛,一块儿开会碰上了,就想在一起喝点酒。
毕竟是亲戚嘛。
没想到话不投机就打起来了。
大仓一听三叔的话里边有所隐瞒。
至少对于为什么要跟二舅一块儿喝酒,一开始态度还很友好,这个原因大仓也不想深究。
因为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二舅以及另外同行的三个人,还在北关村委关着呢。
大仓想了想,问小姑父“小姑父,村委把四个打人的关在那里,准备怎么处理?”
小姑父道
“农村人到了县城还敢这么厉害,打了俺街上的亲戚,总得让他们吃点苦头。
看来他们不经常进城,不知道城里人的厉害。
吃了苦头接受点教训也不是坏事。
然后让他们村里的干部来领人。”
“是你让村委把他们关起来的吗?”
“这还用我说!”小姑父说道
“不光是俺们北关,哪个街上不是这样?
农村人到了我们的一亩三分地,夹着尾巴不挨欺负就烧高香了。
还敢欺负别人,肯定不能轻饶了。
就是俺们街上的亲戚,也不是他们能打的。”
大仓苦笑一声“小姑父,那打人的可是俺二舅啊,这也是亲戚。”
小姑父还没说什么,病床上的三叔已经叫起来
“大仓,你不会想让你小姑父给那个打人的王八蛋求情吧?
我可是你的亲三叔。
我就问你,是叔叔亲,还是舅亲?”
小姑也愤愤地说
“先不说哪个更亲。
就说你这个二舅,好像自从你爹去世以后,就再也没踏进你家的门是吧?
这事谁不知道,还不是觉得你爹去世了,你家孤儿寡母的。
他就是怕连累他呗。
这样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对他还有亲情?”
“亲情是不多了。”大仓实话实说道
“可是,他不仁,咱不能不义啊。
走到哪里,他也是俺二舅,是俺娘的亲弟弟吧。
你说我不知道这事便罢,但是现在知道了,我肯定不能不管。
毕竟作为他的亲外甥,我的责任放在这里。”
三叔叫道
“大仓,你对那么个混蛋舅有责任,难道对你亲三叔就没责任了吗?
我就问你一句,你三叔让人打了,甚至说让人杀了,你不给你三叔报仇,谁给你三叔报仇?”
说到这个话题,三叔的眼睛里都满是泪水。
因为三叔只有三个女儿,没有儿子。
也就是说,在三叔的心目中,等到自己百年之后,大仓他们这些亲侄子,就当亲儿子用了。
女人是没资格进坟地的。
逢年过节,添土上坟,不就靠这些亲侄子吗?
要是三叔出个什么事儿,比方说上次让大算盘子坑了,不就是侄子管用了吗!
现在三叔被人打,侄子就得给自己报仇啊。
怎么能不报仇,还想把仇人保出来呢?
三叔心理不平衡。
难受啊!
其实还有一点,三叔心里还觉得委屈。
毕竟是他出于一片赤诚之心,想为大嫂和侄子做点事,这才不计前嫌跟魏老二攀扯的。
所以不管从哪方面说,侄子都必须要坚决地站在自己这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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