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畋看来,任何东西都不该是任由一家独大,而需要保持适当的竞争和制衡、监督;不然那哪怕最初看起来是好的东西,在缺少约束和竞争之下时间长了,腐化堕落起来也是格外飞快的结果。
比如另一个时空的大肆卖赎罪卷敛财,在罗马城内玩不择手段的政治暗杀与**群p,动不动就将破门绝罚当做讨价还价的筹码,将世俗诸侯视为教会奶牛的罗马教廷;或又是后来的新教各派。
所以,江畋觉得有必要在军队内部,先设立一套免疫系统;或者说是契合自由军理念和主张的理论体系,来排斥和防范外界各种派别思潮的影响。就像是后世那句话,你不占领就被别人占领了。
而宗教这种东西,一旦在暗地里不知不觉发展成为盲信,狂信,那就是足以倒逼和反推统治者的巨大隐患了;就算可以镇压下去,也是以内部的分裂与仇恨、对立之下,大清洗后果的损失惨重。
当然了,自由军内部固然有不少来自底层的神职人员;但在相对接地气和贴近底层民众,具备足够的怜悯心和改变现状立场相对坚定的同时;他们普遍的文化水平有限。在深度理论研究上就力有未逮。
这位长相丑陋甚至有所残疾的拉察神甫,却是其中极少数的异类。据说他曾经是全国唯一的首都高等教会学校的毕业生,也是个前代王国国务会议首席,强权人物“惊怖卿”的崇拜和奉行者。
但是因为授业导师卷入到,崇尚“东方主义”的政治派系,在王国上层引发的重大政治事件,而受到清算和牵连。结果,他在监狱里受尽了拷打和折磨,也没有供认对导师不利的证言,最后导致残疾。
然而当伤残疲惫的拉察,终于被释放出来之后,却发现自己被导师所属的政治派系,当做谋求妥协的弃子给抛弃了;他的坚持也就成为了某种笑话。不但失去了所有一切,还被打发到偏远地区。
因此,拉察神甫也算是从圣品最底层的乡村助祭,重新开始一步步成为了小城市的神甫;然后,又因为愤世嫉俗、同情贫民的性格,与当地贵族富绅格格不入,而饱受打压、甚至是毁谤和污蔑。
所以,屡屡触犯了地方有力人士,道貌盎然之下的蝇营狗苟忌讳;也得罪了圣品同僚的同时;守誓终身的他还是不免中了陷阱,被一位颇具身份却婚前怀孕的女士,公开指认为腹中之子的生父。
而这时候,却没有任何人为他辩解和申诉,甚至连身为神职人员的同僚和上级教会,都因此保持了沉默;直接让拒不认罪并且解职还俗的他,火速通过了破除教门和法庭审判的流程而身陷令圄。
由此在牢狱当中,他又遭到了来自有力人士的后续清算和折磨;为此他差点失去了一只眼睛,一边的耳朵也变得残缺不全。由此对于教会中的**堕落,地方上层人物的横行不法,彻底绝望了。
但是这一次,他以为自己要烂死在牢狱中之际;王国首都却传来了王室退位,新政府确立的消息。因此,地方的权势人物也开始如海水退潮一般的轮番更替着,再也顾不上监狱里的区区囚徒了。
但他既不属于政治犯,也不属于宗教犯,而是以犯下胁迫女性可耻罪行的普通刑事犯身份入罪;因此,始终没有能够被赦免,而在一次次申诉后,只等来遥遥无期待审中的敷衍回复和嘲笑不已。
然后,就在他头发和胡须,都长到了膝盖一般的长度,又生了重病后;突然间,当地的监狱因为新收押进来的犯人,而发生了大暴动;连带着他也稀里湖涂被释放出来;却又饥饿和病痛昏倒了。
当他醒来的时候,却是已经回到了当初当任助祭的乡村里;却是他曾经最初发展的几名信徒,正巧发现了他;并将其用牛车带了回去;因此当他恢复过来之后,认为这是主令他安贫乐道的启示。
然而,很快来自附近贵族庄园的征收队,突然出现在了这座暂时免于外界纷扰的偏僻乡村中,也让他们陷入了血与火的地狱当中;这些走狗们不但夺走全村人过冬的口粮,还妄图抢走年轻女性。
于是站出来的拉察神甫,忍无可忍的用连枷,敲碎了其中管事的脑袋同时;也拉开了附近缺少驻留神职人员的十几座村庄,因此汇聚到他身边,共同对抗/反击一切外来抢掠者的序幕……
因此,江畋交给他是抽空抄录下来一些;近代民族独立运动中,在拉丁美洲诞生的解放神学。主张联系普罗大众的现实处境重新读经解经,将教会关怀与革命行动结合起来;具有纲领性的内容。
虽然,这种东西放在红旗下长大的社会主义接班人眼里,就是充满了小资产阶级软弱和妥协改良派妄想的玩意;但是在拉丁美洲风起云涌的民族觉醒运动当中,却被欧美新旧列强视为洪水勐兽。
甚至,就连现代在世的那位266任罗马教皇,出身拉丁美洲和耶稣会的方济各;也曾是解放神学的教士团成员。只是在最后的拉美社会改良主义,智利总统阿连德被推翻之前,背叛回到主流派系。
所以相对这个时代的普遍理论水平,还是有用足够代差的前瞻和优越性。当然了,接下来自由军将在表面上,继续秉持所谓宗教宽容共存的态度。承认信仰现状,但不允许任何实质干涉世俗行为。
不禁止在宗教场所内,辨经、论战之类等非暴力交流活动。但凡谁敢出头和越界,就动用初步成型的政权机器,乃至军队的暴力打击谁。对应教区管理的机构设置开始着手,而不是继续放任自流。
如今在自由军控制的六个行省,属于东南大教区;常设一位总主教,六位(行省)都主教、一百多位(郡)教区主教、数以千计的领衔主教、助理主教、辅理主教;修道院长、司铎、主祭……
共同尊从首都的大(宗)主教。所以第一步,就是对剩余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现有神职人员进行普查和摸底。再根据其具体表现的态度和立场,将他们分为三六九等的不同待遇和处理方式。
决定将其罢免、驱逐、流放,还是审判后处刑;或是维持现状和保留原职,以待观察;或是择优提拔。毕竟在王国关于教会的**与堕落的段子,还有各品神职待价而沽的传言,可都不是新闻了。
在快刀斩乱麻式的处理过这滩事情之后,江畋还想要找玛莲娜继续做点什么。外间却不合时宜的再度响起了,首席书/记官的安德鲁通传声“大人,有几位预约好的军队成员,前来请见您了。”
见到满脸忐忑和犹疑的他们这一刻,江畋心中不由叹息道最终这一幕还是到来了。正所谓是饱暖思银鱼,而这些脱离了迫在眉睫的危机,又得以吃饱穿暖的好好休整之后,也不免有时间生出别样想法。
正巧江畋也没空管他们,而给了私下串联和交通的空间;因此他们显然是被二师兄附身,寻思其分家当就此拆伙跑路的可能性,并且就此鼓起勇气前来摊牌了。不过,好在人群中并没看见江畋在意的人。
“你们是想要分道扬镳,就这么一路回到科西嘉岛去么?”江畋声先夺人的主动开口道,顿时就让他们脸色微变,而后面附从之人更是有些惭愧的低头,或是畏畏缩缩躲在其他人背后,生怕被看见一般。
“长官,请不要误会,这不是叛乱和抗命……”而领头正是一名科西嘉岛的小士绅之子阿谢特,只见他面对江畋日常积威之下,还是微微涨红了脸勉强宛求道“这里只有一群想要回家的可怜人而已。”
“回家?这一路过来的并肩奋战,我可有阻挡或是禁止过,你们回家么?”江畋微微一笑“为什么之前你们没有半路跑掉,却到了这时候才想起来要回家?是不是觉得暂时安定下来,应该万事大吉了?”
“我……我们……并不是要向背弃同伴。”阿谢特不由越发的口干舌燥,而声音艰涩道“我们只是觉得,依靠长官的本领和手段,就算没有我们这些人,也是可以……”
“你错了!”江畋毫不犹豫的打断他道“我当然不是非要你们追随不可的,但是!你确信你带着这些人,就可以安然穿过整个意大利半岛?或是找到合适的船只出海,越过海上的封锁,安全回到故乡?”
“或者说,你想过在岛上等待着你们的会是什么?”江畋又打断欲言又止的对方“鲜花?掌声?荣誉还是热情奔放的年轻女子怀抱?,还是无所不在的冷遇和规避;或者干脆就是无穷无尽的追捕与逃亡?”
“或者说,你们以为在王国如此动荡和混乱之下,你们的家族,你们的父兄却把你们送出来,却又是为什么?”随后,他又扫视了一眼噤若寒蝉的众人继续反问道“难道他们就能挡住拉丁公国的侵并么?”
毕竟,相对于与王国本土的数百里海路间距,在前代的正统战争中被当做议和条件,而归属于王国的科西嘉岛,其实距离意大利半岛本土更近;而与撒丁岛上的撒丁公国,更是就只有南面一道窄窄海峡而已。
听到这里,其中许多人脸色也不由变得难看起来;却是想起了离开家乡时的情景。忽然,就有人似有所觉的意识到,随自己一起出征的这些同伴;都是出自相对倾向王国的家族,或是平时表现最激进的成员。
因此,作为正统战争中作为出兵的代价,并入王国不算久的新领土,他们这些人更多是向王国缴纳的某种血赋,或者代表着即将被独立派和本土派,所联合针对性压制的亲善王国派,所不得不付出代价之一。
“你们如果愿意留下来,继续为自由军效力的话;”这时候,江畋才重新开口道“不远的将来,我也会给你们一个体面回到故乡的机会;那是在海军的护送下,带着足够的金钱、武器和物资,为家乡争取自由,为你们争取荣誉的机会。”
当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
“你做的很好,阿谢特中尉。你事先提供的消息和内情,就更好了。”随后,江畋对着等候在走廊过道阴影中的阿谢特赞许道“至少比我想象的效果好多了。不知道,你想要怎样的奖励,或是报酬呢?”
“不需要,这一切都是长官赐予我的机会。”阿谢特恭恭敬敬道却没有之前的局促不安。“就如长官所说的道理,我们既然都已离开了科西嘉,又怎么能够一无所获的,回到那个产出贫瘠的海岛上,任人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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