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星岛,作为万里汪洋中唯一的一片陆地,本应成为渔民的一处落脚地,可是沧澜海中靠捕鱼为生的老渔民从来不中后辈踏足这片小岛,还给这个美丽的小岛取了‘恶魔岛’的称呼。
据传很早以前老一辈的渔民们确实也曾将送星岛当做了茫茫大海中的一块宝地,不但上岛休息补充淡水等,还由此发展出了几个小市集,互通有无,很是热闹,长居岛上的人都不在少数,逢渔汛期间,滞留小岛之上的人有时能达数万甚至更多。
长此下去,小岛俨然会发展城一座城市,甚至成为一个独立于各方势力之外的国家都是有可能的,只是随后发生了一件事,一夜之间,整个岛上的渔民甚至有部分修行者都消失一空,有人族大修行者得知此事后前来调查,也没得出个什么结论,再后来,渔民们便再也不敢登岛,即使遭遇暴风雨也是尽量停歇一下便赶紧离开,不敢夜宿于此。
王守仁与徐璧漫步岛上,残垣断壁间,依稀可见昔日繁华,姓杜的老渔夫将两人放下便离开了,临走时还言语若是两位想要回去了,便在靠海的崖边升起篝火,他看见了再来接人,只不过王守仁拒绝了老人的提议,说他们自有方法离岛,让老人速速离去。
送星岛在渔民们的眼中毕竟还是不安全,有过那些恐怖的传说,老渔夫也不敢久留,只是再三请求王守仁上岸后一定要往杜家沟一行,老人言辞恳切质朴,一顿鳕花鱼宴是板上钉钉的事,王守仁笑着答应下来,杜姓老人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先生,那位杜老人家是否已经猜出我们是什么人?不然为何如此执着于请您老人家收他孙儿为徒,若真如此,倒是有些狡黠。”
徐壁看着撑舟远去的老渔夫,已经很远了,见其仍朝着岛这边挥手,对于老人的市侩不由有些抵触。
“呵呵,老人家常年往返这无涯海上,迎来送往的修行者应该不在少数,能瞧出你我二人的不同没什么稀奇的,至于他所求之事,无非想要给子孙博个前程而已,即便用上了些手段,也无可厚非,他渡你我一程便是缘分,回他一礼理所应当,你也不必由此挂怀。”
王守仁笼罩整个送星岛,抚须微笑,猛然间‘咦’的一声,人已消失不见。
徐壁紧随其后,见先生手握一样物品正在仔细打量,只见如同一枚鸡蛋大小,晶莹剔透,阳光照射下泛出海蓝色的光芒,再想细看,陡然觉得有些莫名的伤感,连忙摇了摇头,回过神来。
“师父,这是何物,如此神奇,竟能影响人的情绪?”
王守仁两指虚握,将其对准阳光,好像在听些什么,随后将其收起,笑着回过弟子的问话。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这句诗文你应该熟悉,说的便是此物。”
徐壁惊奇道“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人鱼泪’?难道李大诗人到过此地,他也是大修行者?”
“呵呵,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等奇物,想来玉溪先生就算没有到过此地,也必然得到过此物,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过我有些不明白的是为何鲛人一族会留下此物给我,其中又代表了什么意思,便是我想不明白了。”
徐壁听得先生一番言语,在忆及所学过的诗文,猛然想起一句更为著名的诗文,根本就没注意到王守仁后面的几句话。
“先生,那么微之先生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这首诗是不是就是说的沧澜海,要真是如此的话,巫山又在何处?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王守仁哈哈一笑,迈步向前,伸手轻轻一抹,好似打开了一处神秘的禁制,一片世外桃源仙境呈现在徐壁眼前。王守仁指着远处一座极其雄伟的高山笑道“也许微之先生说的便是它啰。”
徐壁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从来未曾想到这个看似无人的送星岛上竟然隐藏着这样一处人间仙境。
大山雄奇俊伟,好像刚刚下过一场雨,白云围绕,一朵白云形似一只仙鹤振翅欲飞,还有白云状若一面天鼓,旁边一柄鼓槌作势欲敲,最为栩栩如生的是一匹白云所化作的天马,昂首跃蹄,鬃毛笔直一线,恍惚间好像能听见马儿嘹亮的嘶鸣声。
正打量的出神,王守仁清亮的声音顿时响彻整片天地。
“儒家依约前来,还请山主现身一见。”
“哈哈哈哈哈,原来是王兄,要我说,人族三家也就你们儒家我看的顺眼些,其余释道两家也就还算有些嚼头,可是那个什么九方山也配跟你们相提并论,满身铜臭气的生意人,你们倒是真能忍,这都多少年了,也没见你们打起来,是你们修身养气的功夫好,还是说打不过呀,打不过可以找我帮忙嘛,我义不容辞,哈哈哈哈哈”
王守仁的话音未落,便有一个髯虬大汉瞬间站在了二人跟前,见是王守仁,哈哈大笑起来,好像跟王守仁极其熟络。
徐壁偷眼打量髯虬大汉,只见其个头魁梧,着上身,虬结的肌肉油光闪亮,顶着一颗硕大的光头,满脸横肉再配合上一脸的髯须,要不是听闻先生刚才称呼此人为山主,倒更像是个拦路的强盗。
髯虬大汉见徐壁偷偷打量自己,一边点头边惊讶道“咦,这位莫非是王兄的弟子?不到两百岁便能跻身出神境,啧啧,你们人族真的是上天眷顾,我手下成百上千岁的海妖比比皆是,化为人形不知要修到何等年月,哎,比不过,比不过,小兄弟,娶妻生子了没有?我族中美人无数,要不要在这边盘桓些日子,保你享尽齐人之乐,如何?”
听得髯虬大汉的言语,徐壁顿时恶寒不已,光看这位山主自身的容貌便能猜想到他口中的美人是何等模样,虽说人妖两族不乏有结为道侣的存在,徐壁却没有丝毫这方面的打算,此刻面对这位不知性情如何的山主询问,徐壁又不知先生此行意欲何为,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王守仁侧身一步挡在徐壁跟前,微笑道“仙滇,身为巫山之主,何必为难一个小辈。黨龙哨响,非同小可,我观巫山风平浪静,不知你所为何事?”
仙滇想要去拉扯王守仁的衣袖,哈哈大笑道“不急,王兄远道而来,还未坐下喝口热茶,有事咱们坐下慢慢谈。”
“我公务繁忙,实在不能久呆,山主有话还是直说,你我二人就不必如此客套了。”王守仁轻轻侧身,避过仙滇。
仙滇笑容渐渐消失,似笑非笑的瞥了眼徐壁,声音低沉。
“那就不瞒王兄了,克柔一族乃我族世敌,如今又与赤鲨还有一些其他水族联合起来,欲要强夺巫山,你也知道,我一向与你们人族亲近,为此得罪了不少海族,声望日下,鲛人一族这些年也是闹过不少次,差点便要脱离巫山,真要到了那等局面,恐再难收拾,王兄有何高见以解此危局?”
王守仁听的心中一惊,沧澜海中相对庞大的海族他都有,除却仙滇所在的昆鸣一族外,鲛人、克柔、赤鲨等都是沧澜海中最为顶尖的几大海族,如今克柔竟然与赤鲨联合起来要对巫山发难,实在匪夷所思,要知道这两族可是天生的死对头,还有仙滇所说的鲛人对人族不满,结合起他刚才所得的‘人鱼泪’,这件事透着些不同寻常的古怪。
仙滇见王守仁沉默不语,也并未着急,心中却在盘算要不要冒险留下这位儒家学宫的祭酒大人与他的弟子作为人质,不过思虑再三仍是放弃了整个打算,先不说能不能万无一失的留下两人,这一次他们几大海族前所未有的联合起来,所求的要更多,如果打草惊蛇,让大陆各族有了防备,得不偿失。
王守仁心中犹豫不绝,巫山确实与大陆交好近千年,其中虽有波折,总得来说,并没有太多意外发生,可是得自送星岛的‘人鱼之泪’却在提醒他,此事并非仙滇所说的如此简单。
鲛人一族对于大陆各族有些怨恨他也早就知晓,可是这个种族确实所有海族中心性最为接近人族的,也因为此鲛人一族付出了很多代价也留下了许多凄美的传说存世。
不提帝王陵冢经常使用的长明灯的鱼油出自鲛人一族身上,就连修行者中有些水系宝物都用到了鲛人一族的骨与皮,可是却从未听说有人能主动得到‘人鱼泪’这种东西,鲛人被抓住之后,下场往往极其凄惨,从鱼油以及皮骨的运用就能知晓一二,即便这样也难以让鲛人主动献出‘人鱼泪’。
传闻只有鲛人极为伤心之时,主动凝聚全身灵气于眼泪之中,才能得出一滴‘人鱼泪’,这等宝物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又怎会刚好在王守仁踏足送星岛时恰好被他所得?
“山主,此事太过重大,我一时也难以决断,不如待我先行回去与人商议后再作决定如何?”
仙滇神色陡然激动起来,拱手作揖不止,语气哀戕。
“王兄,念在你我相交已久的份上,你一定要救救巫山,我布在定龙沟的众多海族已经遭遇了多次敌人的突袭了,最迟十年,克柔与赤鲨两族便会突破巫山禁制,到时鲛人一族的去留我也难以预料,彼时海族压境陆地,便不是我说了算的了。”
王守仁眉头一皱,开口道“山主大恩,大陆诸族无以为报,我将尽快赶回学宫,与众多山上仙家商议出一个结果来,你我就以十年为期,到时自会有人前来援助巫山!”
仙滇差点便要跪下磕头,还是被王守仁伸手拦下。
“好,我们就以十年为期,王兄切莫糊弄于我,你也知我一片诚心,并非完全是为了巫山着想。王兄,丑话我可先说再前面,海域辽阔不必陆地,来的人少了可不顶用,境界低了的修行者还是别来送死了,还有那些不能御风的武夫也别来了,不会水系术法的也趁早打道回府”
王守仁摆了摆手制止了仙滇,笑道“不用山主操心这些,如果到时有大军前来支援巫山,必不会滥竽充数,你且放心好了,我还有要事在身,便先离去,这些年便请山主多操心些,十年之期,必不敢忘!”
仙滇拱手相送,王守仁带着徐壁大踏步离去。
出了巫山地界,到了送星岛上,徐壁仍旧沉浸在刚才的所见所闻中难以自拔。
“先生,您刚才与那位山主所说的都是真的?”
王守仁笑看着这位他仅仅只是听过他数场讲学便拜在门下的学生,徐壁被先生看的有些不知所措,不由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太过少见多怪了。
有心声在徐壁心间响起,是王守仁的声音。
“安贞,知道我为什么最终同意了你跟着出海吗?除了你的孝心之外,我最看中的一点便是你的怀疑精神,说说看,这件事你有何想法,不用着急回答,慢慢想。”
徐壁挠了挠头,不太确定的回道“师父并非完全相信那位山主的话,所以有所保留,看他的样子应该跟师父很熟了,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师父对他有了不信任的感觉,哦,对了,莫非是那枚‘人鱼泪’?”
“不错,就是因为那枚‘人鱼泪’,不过此事重大,不能真的等到十年之期满了,所以我要你留在这边,找出真相!”
徐壁躬身应下,并未回话。王守仁看着眼前的弟子,不由有些感慨,掏出一柄戒尺送予徐壁。
“还记得这柄戒尺吗?当初你与几位师兄弟调皮,没少挨过它的打,如今你们都大了,用不着了,留着它做个念想吧。好了,先随我去趟杜家沟吧,这边的事慢慢来,不用着急,注意安全!”
说完,王守仁便不再言语,抬眼望向无垠大海,徐壁接过戒尺,轻轻摩挲着戒尺上的斑驳,笑的裂开了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