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的好,‘送佛要送到西,好人要做到底’,胡尘跟林清越从静辰观出来后,还走了一段回头路,为的便是将已改头换面的连衣一家安全送出武灵郡,见一家三口顺利过了永胜关,胡尘才放心了些,林清越已经用孙家的关系为连衣一家铺好了路,只要他们不自惹事端,下半辈子平安度过应是没有难的。
林清越能够理解胡尘的担忧,现实当中不乏有救人一时的仗义好汉,往往是好汉才救了人,刚转头离开,所救之人便被报复,酿成不少让人追悔莫及的惨案。
雷厉不过一小小将军的儿子便能如此目无王法,背后的孟家才是造成这件事的主因,孟家敢在皇帝眼皮底下如此,一方面有那刘源的缘故,但其本身实力就算不及四大世家,恐也相差不远。
筠澄道长在胡尘走后,重新执掌静辰观,观中弟子多有触犯门规,罚的人不少,有数人甚至也被逐出门墙,随后老道人宣布静辰观从此不理俗务,闭观清修,甚至想要将岛上桃林都给铲除,后被弟子劝下,人犯的错,何故迁怒桃林,老道人这才罢休。
秋明岛少了几分喧嚣,多了几分娴静,经堂中,老道人正在三清祖师面前低诵《三官经》,忽觉有人进入经堂,筠澄眉毛一挑,并未睁眼。
“又有何事?等我诵完这本经书再来禀告,你先出去守着,没我的通传任何弟子都不得再入经堂。”
老道人吩咐完后继续诵经,突然停了下来,这弟子是怎么回事,半天既没回应自己又没退出经堂,什么时候自己说话都不管用了?睁眼却瞧见眼前站着一位自己并不认识的道家子弟,极为年轻,一身青黑道袍上灰尘仆仆,雪白绑腿上还有几处泥泞,像是赶了远路,尤其是绾起的发髫上那根红木簪子极其打眼。
筠澄道长初时还以为是观中新收的弟子不懂礼数,但见了那跟红木簪子后,瞬间反应过来,急忙起身见礼。
“静辰观筠澄拜见仙师,观中最近多事,未远迎仙师,还请仙师恕罪。”
张明棠点了点头,筠澄为何一口道出他的身份,一切都源于头上那根红木簪子,这就是身份的象征,但只有各大道观住持或是修行日久的观中长老才认得此物,便是其他身份不够的道家子弟见了张明棠头上的簪子,都只会觉得这簪子颜色有些新奇,却不会取追究另外一层深意。
“我亦听闻观中之事,特地前来,身为一观住持,匿患不察之过,虽事后尽量弥补过错,封观潜修,未使事态扩大,道家声誉却有所损伤,念你修行不易,本应剥夺你观主一职,胜在有天命之子胡尘相助,避过此劫,就暂且饶你一次,且好自为之。”
筠澄道长听的冷汗直流,心中对胡尘更是多了几分感激,想起一事,可能会对胡尘有所影响,朝着张明棠一揖后,禀告上来。
“胡尘还带走了雷家子弟,使我静辰观免遭一劫,他确实帮了我道家一个大忙,可那雷家子言语间极为嚣张,好像是胡尘招惹了灵源侯,孟家不知为何并未顾忌胡尘身份,出了海捕文书追拿他,想来有些与孟家交好的山头可能会对他不利,贫道能力有限,未能替他分忧,深感不安”
张明棠听了筠澄的一番言语,眉头微皱:“真有这么巧的事?你的意思我知晓了,就算没有你的提醒,我也准备与这位天命之子会上一会,他们是朝哪个方向走的?”
雷厉见胡尘与林清越当着他的面一路护送连衣一家,双眼有如冒出火来的盯着二人,却说不出半句话来,原来是林清越嫌这雷厉一路上吵闹,封了他哑穴,试了无数次雷厉都冲不破林清越的随手一封,虽然双手双脚都未被束缚,却极有自知之明的没有起丝毫逃跑的意图。
极为隐晦的朝着连衣一家远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雷厉眼中的阴狠神色一闪而逝,胡尘摇了摇头,他并非嗜杀之人,但对于像雷厉这种临死都不知悔改的人,胡尘不介意送他一程,之所以没有着急,在于他想看看,雷孟两家还有没有讲理之人,两家若真是烂透了根,他就好心当回清道夫,回头得请筠澄道长多做些法事。
清风拂面,胡尘看向镜轮国白首山的方向,当年北游途中张三封讲了很多故事,胡尘都记住了,但有一个故事,胡尘记的尤其深刻,善恶确实很多时候只存于一念,有些人已经忘了善字如何写,对于这些死不悔改的人,那就让他去死吧。
雷厉跟着胡尘跟林清越越往北走,越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好像是去枫林大营的方向,他老子雷雄便是这大营中的广威将军,职位还凑合,官威挺大,雷厉越想觉得是如此,有些后怕起来,反正是怎么磨蹭怎么来,能拖一刻就要多拖一刻,气的林清越想把雷厉两条腿都给打折,被胡尘制止了。
胡尘之所以没有带雷厉御风赶往枫林大营,便是想要做个渔翁,饵都已经下好了,就等着鱼儿上钩了,就看这鱼大不大了,胡尘其实还有一件事没告诉林清越,他这一路东行,可不止是听了老夫子的建议,刘勉在胡尘见过曾却穹后私底下进过一次学宫,刘勉开诚布公,没有对胡尘有丝毫隐瞒。
有些意外刘勉如此坦诚,而且见刘勉来去学宫自如,显然学宫也是知道这件事的,胡尘跟林清越误打误撞的闯进永安城这潭深渊,搅扰起巨浪无数,如今看来怕是刘勉有意为之,都说帝王心,海底针,此话不假。
刘勉极为欣赏胡尘,甚至将代表天子的赤宵宝剑赠与了胡尘,要他代天巡守,赤宵是刘家先祖传下,很多王公大臣都见过大庆历代帝王身佩此剑,却不知赤宵一直被视为同传国玉玺一般的存在,从不曾假于他人手,胡尘听闻这个典故后,拒不敢受,不过随后刘勉一席话让胡尘不得不收下。
“大庆正值最为艰难的时刻,内忧外患不绝,赤霄在我手中就是个摆设,它虽比不上几大仙剑有名,却也是名家所铸,你拿着它上可斩王侯将相,下可除魑魅魍魉,胡尘你虽身为修道之人,又怎忍看我大庆亿万子民陷水火之中而不顾?”
大庆律法严苛,又值战时,雷厉纨绔又不傻,他平素里欺男霸女的事只要不捅出去,怎样都好说,可是如果将他杀害宛儿一家又带人闹上静辰观的事捅到枫林大营,胡尘又与他父亲在武部判官面前对簿时,到时就算他老子想救他也是难上加难了。
跑不了,打不过,就算再如何拖时间,迟早会到,雷厉不由都有些绝望了,难道雷孟两家一点事都不干,就眼睁睁的看着胡尘将他推进万丈深渊?
其实不怪雷厉绝望,一路上不是没有过某些投靠雷家或者孟家的江湖帮派发现过胡尘一行,只是那些普通江湖武夫境界最高的也才堪堪踏入气动初阶,被胡尘一拳打飞的不知影踪后,再也没有不自量力的人来自讨没趣了。
一路行来不由有些无趣,胡尘看了眼前方一片茂密的松柏林,再有不到两百里的路程便到枫林大营了,这可是一个绝佳的设伏地点,过了这地就一路平坦,想要从他手中光天化日之下抢人,估计孟家就是有那心也得掂量下学宫的态度。
将灵气聚集在耳旁,胡尘侧耳倾听了一下,不由微笑着看了一眼雷厉,看来这个纨绔至极的雷厉在两家心中分量挺重啊,他老子为了救他,不惜违反军条,连破灵弩这种专门针对修行者的军中重器都带来了,他要是不好好招待这群人,岂不是浪费了他们的一番好意?
见胡尘在一大片松林前停步,林清越还有些疑惑,胡尘略点了点头,林清越甩了甩有些发痒的手,反而开心的笑了起来。
这一路雷厉带着绕了不知多少路,来的尽是些不入流的大猫小狗三两只,就没有一个值得她出手的,唯一的一次还被胡尘抢了先,自从那之后,风平浪静的好像三人携手游山玩水,把林清越可给憋闷坏了,不等胡尘说话,已是一个箭步冲进林中。
一句‘师姐小心’的话还未出口,就被胡尘憋回肚子,他明白林清越的心思,虽说他也不认为林中这些人能给林清越造成什么麻烦,也不愿林清越独自一人冒险,一把抓起一旁还有些懵的雷厉,也飞身进入了树林之中。
逢林莫入还是有些道理的,第一波的攻击往往也是最猛烈的,饶是林清越有了心理准备,也是被突如起来的一波密集的破灵弩箭打的只能躲闪,不能还手,中间还甚至夹杂着几道术法,最危险的是一位气动高阶武夫瞅准林清越躲闪的间隙投掷而来的一柄骑枪,几乎擦肩而过,有几缕秀发都被锋利的枪头割了下来。
这一击是彻底惹怒了林清越,婵娟瞬间出鞘,要不是那位气动武夫见机得快,身旁又有其他人相助,只是这一击便会要了他的命,吓的他后退几步,再不敢轻举妄动。
婵娟无功而返,林清越有些意外,看来雷孟两家这次是下了血本啊,不止动用了军中重器破灵弩,光是她所感知的气动高阶武夫都足足有五位之多,还有数位境界不明的练气士,至于是不是还有些隐藏后手,林清越便不得而知了。
正在这时,胡尘抓着雷厉跃入林中,本来压制的林清越都难以破局的密集的弩箭攻势陡然一停,偌大一片林子中顿时鸦雀无声,凭添几分诡异之感。
胡尘立于一株幼松尖上,抬眼望向密林深处,再缓缓看向一旁脸泛狂喜之色的雷厉,突然两巴掌打在雷厉脸上,霎时间雷厉的脸便像蒸了汽的馒头,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脸上十条鲜红的指痕清晰可见。
雷雄见爱子受辱,一双三角眼顿时怒火中烧,微眯起眼看着胡尘,管他什么天命之子,今日便是他的死期。
雷厉被胡尘这突如其来的两巴掌打的有点懵,眼中的怨毒之色再也阻止不住,随即冷冷一笑,轻蔑的瞧了胡尘跟林清越一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见了雷厉的神情,胡尘陡然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有人想要一心求求死,他还能怎么办?
一只手提着雷厉,一只手指向密林深处雷雄的位置,胡尘撇了撇嘴,‘啪啪’两声清脆的响声,雷厉的脸上又挨了胡尘两巴掌,此刻整张脸已经肿成了一个猪头,连鼻子眼睛都看不见了。
胡尘笑了笑,随后一把拽起雷厉,掷向密林深处,有些投鼠忌器?人还给你,有什么招尽管来。
长啸声中,一身灵气鼓荡,胡尘傲立半空,冷眼打量着密林深处,那眼神像看死人般冷漠无情,在胡尘好像无尽的识海中,有一道虚影缓缓浮现,一身漆黑如墨的黑袍,面孔正是胡尘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