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尘看着半空中师兄徐壁的背影,那种虽千万人吾亦往也的气概估计自己是学不会了,同时也有些明白了为何学宫中修行者极少,大部分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却依然能够名列四大宗门之一的真正原因,要知道很多二流的宗门其内的弟子都是数以万计的。
以诗书养心中意气,涤荡天地戾气,化为浩然气,这才是儒家立世之根本,若是世间多些书生意气,天下间又何来这么多是非曲直?
“师弟,九方山修士呼风唤雨,言出法随,我儒家同样可以,先圣仓颉创二十八文字而破天机,是以天降神罚,妖鬼夜哭,我人族从此崛起,后世诸贤逐步增添已近万字,我以心中气借天地灵气,亦可言出法随!”
“戊火、止雷!”
随着徐壁的喝声,一道巨大的火环凭空出现,火环形成一面大鼓,又有重重大火形成一个巨大的火槌,只见火槌敲在火环中心处,‘砰’的一声巨响,平地起惊雷,直震荡的好多境界定力不够的赤鲨跟幽螣纷纷掉落下去,就跟下了场怪雨似的。
“居风、芾剑!”
徐壁折扇轻摇,狂风顿起,一柄柄利剑由虚化实,布满整个高空,剑尖寒光簇簇,只待徐壁一声令下,便是万剑齐发。
狂煞跟魅魇看的头皮发麻,这怎么打?互相对看一眼,强忍住想要就此开溜的想法,不是不想跑,是真跑不掉,对面可是实打实的化虚境大修行者,就算他们各有压箱底的保命之法,也不知道在徐壁跟前奏不奏效,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试的好。
如此近距离的观摩化虚境修行者的出手,实在令胡尘受益匪浅,徐壁又特意提到九方山,更不惜以损耗心中意气来施展言出法随,让胡尘知其精髓,其用意不言而喻。
“哈哈哈哈,远来是客,小兄弟,好久不见,脾气见涨呀!”
随着大笑声到来的是一个髯虬大汉,只见其大笑着伸手一挥,手中黄光一闪,漫天狂风顿时止歇,只余半空中依旧闪着寒光的利剑。
“仙滇前辈,久违了。”
徐壁微笑着拱手,胡尘心中一凛,这位就是巫山共族仙滇?同样学着师兄拱手一揖,而曲珠跟锦晔则是直接侧身一旁横目冷对,丝毫不给仙滇面子。
“小兄弟,我这都来了,还不把这满空的利剑给撤了?不会是真想跟我动手吧?”
徐壁微微一笑,心念微动,满空的利剑就此消散不见,好像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般。
“哈哈哈哈哈,这才多少时日不见,小兄弟的境界进展当真是一日千里,这一手化虚为实、化实为虚,实在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王守仁有灵,一定会欣慰不已。”
徐壁与胡尘同时侧目,外人当弟子面直呼师尊名讳已是不敬,仙滇话中更是影射王老夫子已辞世,若眼前这人不是巫山共主,只怕胡尘跟徐壁就会直接动手,教一教其尊卑礼法了。
仙滇察觉到了二人的动作,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大手一挥,嘿嘿笑着道起歉来。
“两位小兄弟,对不住啦,我这人读书少,口无遮拦,而且我跟王兄相交甚笃,他肯定也不会怪我的,容我多嘴一问,两位小兄弟怎么会与鲛人族搅和到一块去的?莫不是中了媚术?两位请放心,有我在,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徐壁伸手拦住听了仙滇的话气得忍不住就要上前理论的曲珠,突然笑着指了指远处的赤鲨族长狂煞。
“仙滇族长一早就知道此间情况,又何必来逞这些口舌之快?我本还不太确定这场围局就是前辈设计,还是那位狂煞提醒了我,想来族长应该是没有跟他说明白整个原委吧,否则就显得他太蠢笨了些,仙滇族长不会怪他吧?”
见那边徐壁指向自己,狂煞一脸懵的不知如何回应,又见到了徐壁脸上揶揄的神情,料想徐壁肯定是在仙滇跟前说自己坏话,仙滇本来隐藏幕后,此刻贸然出现,虽说破了那小子剑阵,狂煞就算再傻也知道是他坏了事,此刻是敢怒不敢言,那模样别提多憋屈了。
“哦?还是你们这些读书的心眼多,不过你逼我出来不会是只想跟我讲些虚无缥缈的大道理吧?我比较实际,拿到手的东西比什么道理都实在,两位小兄弟,你们说是吗?”
仙滇一幅沧澜海就是我的地盘,我今天说什么都要把鲛人族整个活吞了,你们能奈我何的模样。
徐壁侧头看了一眼胡尘,胡尘轻点了下头。
“曾听先生说起仙滇族长乃是海族第一高手,晚辈不才,想与前辈试手,若是晚辈侥幸赢个一招半式,还请前辈能与鲛人一族尽释前嫌,同为海族,何必自相残杀,若是晚辈输了,一切全凭前辈发落,前辈以为如何?”
仙滇冷冷一笑:“看来你们人族是铁了心要插手我海族的事了?小兄弟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我不管是什么给了你底气,我不答应!”
“曲珠,你们鲛人一族还被人族伤的不够吗?抽筋扒皮、炼油滴烛,就这样你还是要死心塌地的选择他们?”
曲珠眼眶霎时通红,伸手仅仅握住了徐壁的手,像是要给自己更多的勇气来反驳仙滇。
“哈哈哈,仙滇,人族确实对我们犯下过很多错误,可是远远不及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还自称海族是一家的恶心家伙,我的姐妹们每年失踪那么多,有多少是被你们掳掠的?你跟我说一说,那些被卖到大陆去受苦的姐妹们又有几个不是你们的手笔?”
“仙滇啊仙滇,你到现在仍在装傻,是当我们这些被你们欺负惯了的海族真的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吗?”
仙滇被曲珠一顿抢白,气的是脸上红一阵的白一阵,却无可反驳,海族一直内斗不休,哪怕他如今大权在握,成了巫山共主,也改变不了这个局面。
仙滇需要那些强势海族的支持,类似鲛人族这种不听话的就只能作为弃子了,他唯有真正意义上的将沧澜海族拧成铁板一块,踏上陆地才有可能变为现实,否则海族永远都只配在灵气逐渐稀薄的角落里苟延残喘。
徐壁捏紧了曲珠的手,这是一种无声的承诺,他代表不了整个人族,以前两族之间的那些恩怨纠葛他没法弥补,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将鲛人族从这个火坑带出来,他相信先生已经做好了安排,儒家会给鲛人族一个交代,一个没有牺牲没有斗争的栖息地。
仙滇看了看徐壁与曲珠紧握的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疯癫而放肆。
“人族一直有一句古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算儒家能护得了你族群一时,又岂能护你们生生世世?曲珠,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立刻向我臣服,否则你的族群必将万劫不复,只有我才能带领海族走向辉煌!”
曲珠冷冷的看着半空中疯狂的仙滇,其背后是一片朦胧虚影的龙宫,她与仙滇打过交道,不到万全把握,仙滇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龙宫?
虽说快到了龙宫现世的日子了,可具体到哪一年,哪一天出现在什么地方,完全是不可预知的,可是龙宫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曲珠突然想起一个血腥而古老的传说,霎时全身发麻,动弹不得,冷汗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徐壁察觉到了曲珠的异样,上前一步,曲珠瘫软的靠在徐壁怀里,有气无力的传声道:“相、相公,胡师弟,你们快走吧,曲珠连累你们了,你们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徐壁紧紧握住曲珠的手,渡出一道灵气让曲珠稳定心神,他不明白为什么曲珠刚才还义正言辞的拒绝仙滇,此刻却莫名其妙的瘫软在他怀中,而那道灵气也并没有察觉曲珠是中了什么邪术,完全就是她自己一时心血不稳而造成的结果。
“曲珠姐姐,请你放心,我与师兄受先生所托,绝不会坐视你们族群受仙滇威胁,我们此行不止是要彻查仙滇的野心与阴谋,更是要与所有海族重新缔结盟约,共赴和平。”
胡尘见状,也在一旁出声安慰曲珠,他也很疑惑,刚才还好好的曲珠,怎么会突然心神失守,有如大病一场,该不会是仙滇暗中做了什么手脚?可他又觉得不像,他与师兄徐壁就在曲珠身旁,要是有什么动静,不会没有察觉。
凄婉的摇了摇头,曲珠以极低的声音在胡尘跟徐壁二人心湖间道:“来不及了,我了解仙滇,他不是这样狂悖的性子,他一定是有了万全的把握才会现身,所以会说出刚才那样狂妄的话,你们快走吧,再不走我真怕大家都走不了了。”
曲珠顿了一顿,继续道:“海族中曾流传过一个传说,说龙宫并非是一个死物,而是一个半生半死的活物,要是能够以数以万计的有灵海族之血祭祀,便能使得龙宫现身,从而为其所用,我想仙滇一定是找了这种祭祀方法,而他想要血祭的一定便是整个弥雅城。”
胡尘跟徐壁听的头皮发麻,几乎每个修行者都或多或少掌握着一些血祭之法,只是这种术法太过邪恶,不到万不得已一般都不会使用,可像曲珠所说以一个种族来献祭的血祭之法,那已经不单单是邪恶来定论的了。
若真如曲珠所说,那么龙宫就一定要去探上一探。
三人快速的商议着,胡尘有过多次这方面的经验,曲珠也需要回族里主持护城大阵,有了她的加持,更能保证弥雅城的安危,而且他们的离开更能让徐壁放开手脚,到时是走是留,里应外合,说不定真能就凭他们几人之力便解了眼前这场困局。
计议已定,胡尘率先朝着头顶的龙宫飞去,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龙宫前的巨大广场,身影一闪,便已进入龙宫。
曲珠恋恋不舍的松开徐壁的手,召唤出手心的雪白小盾,轻念口诀,拉着锦晔也是传送到了弥雅城内。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直到场上只剩下徐壁一人后,仙滇才有些后知后觉般漠然的盯着徐壁看了半晌。
“狂煞、魅魇,时机到了,去吧。”
威严的声音从仙滇口中发出,远处的狂煞与魅魇听的双眼一红,领命而去。
徐壁冷眼看着高高在上,好似一切在握的仙滇,不由有些可怜他起来,不论仙滇的初衷为何,以牺牲如此多生灵性命来达成的结果,必然会被天道所弃,到头来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砰”的一声巨响,震荡的好像空间都起了裂纹,冥冥中又好似响起了一声龙吟,使得半空中围困弥雅城的赤鲨族人与幽螣族人,就像秋天的树叶被狂风一吹,刷刷的往下掉,就连徐壁都被这声巨响震的身形不稳,足见其威力有多大。
徐壁低头看去,顿时惊怒的无以复加,仙滇真是好狠好大的手笔!
只见海底深处一条巨大的裂缝被震开了,里面翻滚着黑红的熔岩,从半空中掉落的海族滚落下去,顶多冒个气就消失不见了,连哼都来不及哼上一声,随着裂缝的逐渐扩大,弥雅城若是不能在半个时辰内撤离,也是难逃被吞没的命运。
“仙滇,你......你好狠!”
徐壁指着半空中的仙滇,气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哈哈哈,徐壁,你看这是什么?”
仙滇将一颗拳头大小的青色明珠摊在手心,青色明珠光华流转,隐隐有风声传来,正是定风珠。
“定风珠?它怎么会在你的手里?刚才你能不动声色便将我以心气催动的居风驱散,原来是有此物相助,我早该想到才是。”
徐壁见多识广,当然认得定风珠,此珠曾是前朝国宝,于战乱中遗失,刘家得了天下后,遍寻不着,没想到竟然流落到了仙滇手里。
“哈哈,你只知它是定风珠,如果我告诉你,它还有个名字唤做‘青龙珠’,你会作何感想?”
仙滇望着手中的青色明珠,眼神炙热至极,包括定海珠、定风珠、以及刚刚被毁去的炔火珠,这些都是他费尽千辛万苦得到的龙珠,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神物,为了那个梦想,他说毁就毁。
听了仙滇的话,徐壁顿时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仙滇应该没有说假话,这也就解释的通为何龙宫会停在这里了。
不好,师弟有危险,徐壁紧接着就是一个转身便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龙宫飞去,仙滇布局这么久,为的肯定不仅仅是鲛人族,胡尘可能才是他的最终目标!
“哈哈哈,徐壁,想去哪里?整个鲛人族都还在下面,你,不救了吗?”
一道人影居高临下的挡住了徐壁的去路,语气平淡的问道。
顺着仙滇的手指看去,随着地底裂缝的蔓延,弥雅城几乎有近一半都已然陷入了地焰之中,数不清的鲛人族人拼命的驱动着水系术法去浇灭火焰,可在这种天地之灾面前,又岂是人力可以解决的。
徐壁甚至看到了曲珠的身影,那道娇美的身姿一次次借助穹籁盾的力量将地底不停冒出的火焰打灭,不少族人为此获救,可她都来不及喘口气,火焰就又喷薄而出,炽烈的火焰烤的曲珠俏脸通红,都已流不出一滴汗水来。
地底不停翻涌的黑红焰火不止烤炙着整个弥雅城的鲛人族,更拷问着徐壁的内心,让他痛苦不已,踌躇不前。
一面是自己发誓要用生命来保护的爱人以及她的族人,而另一面则是他疼爱有加亲如手足的师弟,在这一刹那间,他一遍遍问自己,他能救谁,他又该救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