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司里,青灯颤动,太卜打了一个寒噤。
好重一股血腥气,这是苍龙长老?
李七茶坊,李沙白咳嗽两声,深吸一口气道:“又有一名三品修者陨落了。”
何芳道:“可知是何人?”
李沙白没有回答,转身对韩宸道:“韩医师, 跟何姑娘回阴阳司吧。”
韩宸一脸惊喜道:“太卜死了么?他真的死了么?”
李沙白摇摇头:“快些去吧,京城之中,将有大事发生。”
韩宸对常德才道:“常兄,不妨随我等一起去阴阳司暂避。”
常德才摇头:“你们去就是了,我等我主子,我还得看好这丫头!”
还有一句话藏着没说,他还得定期回中郎院,与杨武互相喂食吃。
施双六道:“徐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常德才笑道:“这谁能说得准?主子的事情可不能多问。”
徐志穹在玉瑶宫里转了几十圈, 一语不发。
梁玉瑶问太子:“这厮失心疯了怎地?从早上转到了黄昏,转了整整一天,把那群丫头的心都转散了。”
可不是转散了么,玉瑶宫里平时很少见到男人,如今一个男人在宫里转来转去,就一直这么转来转去。
上百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灼热的眼神,片刻不离。
上百双良心齐刷刷的对着,激动的心跳,起伏跌宕。
到了入夜时分,徐志穹开口说话了:“公主,若是有大军杀进皇宫,玉瑶宫能支撑几时?”
梁玉瑶脸色发白:“哪来的什么大军?”
“我担心怀王就要来了。”
刺客进了怀王的院子,二长老也进了怀王的院子,稍加推断便知道怀王要做什么。
狗急跳墙,他很可能要和他儿子一样, 准备造反了。
梁玉明的心机非常可怕,计划缜密到了无懈可击, 假设怀王比他儿子更有心机, 一旦攻进皇宫,玉瑶宫能支撑多久?
“倘若连半个时辰都支撑不上,咱们立刻出宫躲灾去吧!”
怀王有可能打进宫来么?
有可能!
太子和公主都很了解这位叔父的野心。
粱玉瑶一拍桌子,咬牙切齿道:“我倒要看看怀王有没有这个胆量,走,咱们出去躲灾!”
太子怒道:“躲灾便躲灾,还这么大气势作甚?”
想躲也躲不出去,两人来到东华门,驻守的禁军不许他们出宫。
粱玉瑶急了,在东华门里,对着禁军统领连撕带打。
可这也没用,禁军收到了圣旨,太子和玉瑶公主不准离开皇宫。
夜已深,苍龙殿里,粱季雄心急如焚:“圣德长老已经去了整整一日,为何还不见回音?”
看着急躁的粱季雄,粱功平一脸无奈:“圣威长老, 稍安勿躁,我已经叫人去询问了。”
正说话间, 一名苍龙卫来报:“圣德长老现在怀王府上, 与怀王对饮。”
对饮?
粱季雄垂着眼睛道:“却还和这逆贼对饮?饮过之后,却要共举大事吗?”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在酒桌上把事情都说清楚了,岂不比刀兵相见要好得多?”粱功平又问苍龙卫,“还打探到什么消息?”
“街上有不少人,疯传皇帝要让位于怀王。”
粱功平怒道:“胡言乱语,有谁造谣生事,立刻抓起来,一刻也不能耽搁!”
粱季雄诧道:“圣慈长老,抓平头百姓的时候,却不说稍安勿躁了?”
粱功平抿着嘴道:“这事情,却刻不容缓,几句流言看似无关紧要,却是关乎社稷安危的紧要所在!”
粱季雄道:“却比处置怀王更加紧要?”
粱功平咂咂嘴唇道:“你却不知这谣言的威力。”
“谣言因怀王而起,处置了怀王,谣言自然止息!”
粱功平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突然想起了儒者之中,颇为流行的两心之论:“依愚者来看,应先处置怀王,再止息流言,依智者之心,当先止息流言,再处置怀王,更稳妥些!”
“还有心思扯这闲淡!”梁季雄连声长叹。
粱功平又问苍龙卫:“还有何事发生?”
“一群百姓到苦修工坊要人,说他们家人给苦修工坊当了力工,去了破奴苑之后,音信皆无!”
粱季雄一惊:“这是出了什么事?”
粱功平摆摆手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什么力工?先派人把散播流言者抓起来!”
粱季雄愕然道:“只要压住流言,是不是就天下太平了?”
两人正在争执,又听苍龙卫来报:“皇帝陛下来了。”
粱功平皱眉道:“他这时来了,却要作甚?”
粱季雄道:“还能挡驾不成?快请陛下进来!”
昭兴帝走进大殿,身后跟着翰林院学士、侍读、侍讲和史官修撰。
看到翰林院众人,粱功平心头一紧。
尤其看到史官修撰,粱功平的汗都下来了,他平生最厌恶史官。
昭兴帝看着两位长老,突然跪在了地上。
两位长老大惊,扶也扶不起来,只能陪着昭兴帝一起跪着。
梁功平道:“陛下,这却为何故?”
昭兴帝道:“朕德薄能鲜,今愿将皇位让与贤康,请二位长老做个见证!”
做见证?
这种时候做见证?
这不成了逼宫么?
粱功平一哆嗦,看到史官拿出纸笔,已经开始记录了,赶紧劝阻道:“陛下莫要听信市井谣言!”
昭兴帝摇头道:“此非谣言,此乃朕肺腑之言,朕为大宣社稷,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朕只有玉阳这一个儿子,却不能让他死于贤康之手。”
粱季雄无言以对。
史官还在一字一句记录。
粱功平试图寻找和稀泥的入口:“太子遇刺,这事不能说就一定与贤康有关,圣德长老已经去怀王府上调查此事,不日便会给陛下一个交代!”
昭兴帝一脸茫然的看着粱功平:“圣德长老去找贤康,是要惩治贤康,还是要和贤康联手杀朕?”
粱功平一脸惶恐:“陛下怎能说出这种话来?圣德长老这一去,是为了”
昭兴帝转脸看着史官,缓缓道:“圣慈长老,你说慢些,我怕史官记录不及。”
“这,这又是何必”粱功平低下了头,偷偷看了看史官。
他真恨不得上前把史官的笔抢下来,把他手里的纸撕碎!
粱季雄道:“陛下不必担忧,我立刻去怀王府上,把贤康抓来,给陛下一个交代。”
粱季雄起身要走,粱功平赶紧跟了上去。
你去了,把怀王抓回来了,你当了忠臣。
我怎么办?
我在这陪着皇帝,听他数落挖苦,却在史官笔下当丑角?
有朝一日当了星官,翻开大宣史书,我都抬不起头来。
“我跟你一并去吧,这是宗室的大事,咱们三个得一起处置。”
昭兴帝长叹道:“朕带妻儿于宫中等候消息,倘若三位长老和贤康都容不下朕,朕甘愿一死,恳请长老容我孩儿一条生路!”
粱季雄和粱功平一刻都不敢耽搁,再不走,他们就成了怀王的同伙。
苍龙长老出门从不带随从,两人一路疾行,很快到了怀王府,看门小厮正要进去通传,被粱季雄用八品盘蟒之技缠住,直接绞晕了过去。
两人一路开着苍龙霸气进了正院,侍卫、婢仆全都低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到了正厅门口,只见怀王还在和粱世禄对饮,几十名舞姬披着薄纱,正在翩翩起舞。
两人走进正厅,看着怀王。
怀王仿佛没看到两人,先给粱世禄敬了一杯酒,粱世禄举杯,一饮而尽。
粱季雄和粱功平越看越觉得奇怪。
粱功平吩咐舞姬退下,舞姬只顾跳舞,没有反应。
他本想用九品技龙怒之威强行中断歌舞,可又看见粱世禄在眼前,这么做恐折了他面子。
粱季雄走到怀王和粱世禄近前,看了片刻,惊呼一声道:“这是傀儡!”
粱功平正当愕然,忽见正厅大门关闭,舞姬各执长剑,冲杀过来。
“怀王”拔剑而起,“粱世禄”也站起身来,正厅之中近百“人”,将粱季雄和粱功平团团包围。
这些都不是人,都是傀儡,这是苦修工坊坊主叶安生送给怀王的大礼。
可即便是傀儡,也够粱季雄和粱功平支应一阵。
别看叶安生只是四品,但这套傀儡是整个苦修工坊能工巧匠多年来的心血。
无论是哪个道门,多高的修为,除非有像金蚕那身铜皮铁骨,否则不要与准备充分的墨家硬钢。
粱季雄专心应战,粱功平却在担心另一件事。
粱世禄到底去哪了?
他是和怀王一起举兵谋反,还是
他在大厅之中闻到了一丝血腥之气。
难道说
不可能
怀王敢杀了圣德长老?
苦修工坊中,四百工匠集结完毕,各自带着拿手的武器,只等叶安生的号令。
叶安生此刻在密室之中,喝了一大碗酒,向怀王施礼道:“师尊,弟子这就出发了!”
怀王点点头:“此役要多加小心,遇到强敌,不可力战,尽力为寡人拖延些时间便好!”
叶安生道:“师尊不必担心,弟子日盼夜盼,终于盼到今天,东华门一战,弟子必定为师尊拔得头筹!”
叶安生带领匠人们去了东华门。
怀王通过阴阳法阵来到了拱宸门外。
十六名阴阳师布置法阵,把十员猛将和五百府兵一起送了过来。
无论在任何方面,怀王的准备都要比梁玉明充分,但怀王却没有梁玉明那份沉着。
法阵笼罩之下,拱宸门前的士兵,看不到怀王和他的将士。
但怀王看的真切。
看着拱宸门前的卫士,他的手很冷,喉咙也在阵阵发紧。
他构想无数次,在皇宫门前起兵,一路直捣内廷,杀了梁显弘,拿着他的人头,走到大庆殿(大宣皇宫正殿),登基称帝。
如今龙椅只在咫尺之遥,他却觉得这一切并不真实。
是不是仓促了些,是不是该筹划的更仔细些?
公孙文在旁道:“陛下,进入皇宫之后,必须先斩昏君,切不可心慈手软!”
怀王点点头。
“臣先去禁军大营,陛下务必在天亮之前,斩杀昏君和太子,否则臣恐支撑不住!”
公孙文从法阵离去。
华成晖举起长枪为先锋,等待着怀王的命令。
怀王灌下一口酒,低声下达了命令:“进兵皇宫,斩杀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