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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四章 打毛刹
    洪振基拒绝做诱饵。

    徐志穹也没有勉强。

    在这套战术里,正面迎敌是最危险一环,洪振基万一顶不住,跑了,正面军阵就直接溃散了。

    如果正面军阵溃散了,所谓侧翼突袭,后翼押上,都成了空谈。

    徐志穹道:“不用神君亲自去,找个人顶替就好。”

    余杉道:“这怕是不妥,敌军之中有不少高品修者,寻常人可骗不过他们的眼睛。”

    高品修者能怎地?

    不就是熊神道的弟子么?

    熊的视力能好到哪去?

    就算他们能认出来替身,难道还能认出来易容术?

    计策定下来,还需要注意两个细节。

    第一个细节,作战时间问题。

    假设余杉成功埋伏在香织山上,从整军冲锋,到与敌军接战,直至冲散敌军阵型,按照余杉的推算,最快也得两刻的时间。

    千乘时制与大宣一致,一天分为一百刻,一刻十四多分钟。

    两刻将近半小时,与敌军正面作战的两万人,能不能顶得住这半小时?

    从理论上讲,是不能的。

    别看半小时不长,在此前的战斗中,徐志穹见过十万千乘大军,在十分钟内溃散,这还是以多打少的情况下。

    两万千乘军对战四万图奴军,坚持半个小时,难度很大。

    这就是徐志穹让洪振基留下巾青的原因。

    巾青主动站出来了:“若是能图奴大将不近我身,我能坚守一刻。”

    九首鬼车,凡间之内,最强的群伤技法,顶住一刻钟,绰绰有余,但前提是巾青本身不受到威胁。

    那几个皮糙肉厚的熊神三品若是冲了过来,情况就难说了。

    就目前的消息,敌军之中有五个熊神三品。

    千乘军这边,徐志穹、丛铭,加上常德才和杨武,能不能顶得住这五个人。

    徐志穹看了丛铭一眼。

    丛铭坐在那里痴痴发呆。

    洪振基踹了丛铭一脚,丛铭如梦方醒:“神君有何吩咐?”

    “你做什么梦呢!”洪振基怒道,“这正商议紧要之事,你到底想甚来?”

    从白天到现在,丛铭一直心事重重,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崔洛贤把战法重新说了一遍,丛铭沉吟半响道:“若只是和那几头熊周旋,倒也能支应的住,可只是怕……”

    洪振基怒道:“你又怕什么?”

    丛铭低声道:“我悚息被人破解了。”

    “什么悚息?”洪振基对丛铭态度很是不满。

    丛铭不敢说话,徐志穹问其详情,丛铭把事情经过说了。

    之前与图奴上将卡古拉交手,丛铭在他身上种了一发悚息。

    本以为能用这悚息好好折磨卡古拉一番,可今日午后,这悚息和丛铭之间突然断了联系。

    这就证明有人化解了悚息。

    化解悚息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徐志穹有过亲身经历,需要儒家高品,又或是无常道高品。

    图奴军中有高人,还不是寻常的高人。

    先是制造了念毒,而后又弄来了苦极寒星的床弩,而今又破解了丛铭的悚息。

    这人到底是谁?

    徐志穹还在苦思,其他人没再理会悚息的事情,继续商议战术。

    第二个战术细节,做戏要做全套。

    必须得让敌军相信,黑鹿城中的军士真的溃逃了。

    光散出去消息还不行,空口无凭,敌军未必相信。

    崔洛贤从军中挑出来一万老弱,让他们和城中百姓一并逃到城外。

    他们是真逃,他们真以为图奴要杀过来了,拼命的往南边逃。

    图努主将卢雷申闻讯,笑得前仰后合:“夜郎人就是这个根性,再等两日,只怕黑鹿城会变成一座空城。”

    粱孝恩笑叹道:“某征战这多年,当真没见过这么不堪的武人。”

    “他们叫什么武人?他们连地上爬的虫子都不如,我看圣祖给的那件法宝,也不必用了。”

    粱孝恩摇头道:“该用还是要用,终究慎重些好。”

    卢雷申问道:“不知圣祖何时把法宝赐予我等?”

    “法宝已经赐给了你们。”

    卢雷申诧道:“不知法宝现在何处?”

    梁孝恩笑道:“不必知晓法宝在何处,等到决战时,你等自会受益。”

    ……

    余杉在城中拼命操练骑兵,力争这两日间再提升一些战力。

    可战术布置的再怎么精妙,都必须在一个前提之下,徐志穹真能把一万骑兵神不知鬼不觉,送到山上去。

    徐志穹自己能做到这件事情么?

    用大勾栏境,把一座山都给覆盖住?

    首先,徐志穹做不到。

    其次,就算做到了也没用,从骑兵出城的一刻起,就有可能被图奴发现,想要做到天衣无缝,得从黑鹿城城门开始,一直到香织山,全都用幻术覆盖住。

    这就不是凡人能做到的事情,所以徐志穹必须找一个不是凡人的人。

    他回了神临城。

    深夜时分,神临城里很是热闹,大街小巷,挤满了车马。

    徐志穹一看,很是高兴,自从取消了禁夜,徐志穹终于看到了期待已久的繁华。

    街口似乎发生了些争吵,徐志穹过去看热闹。

    “前边的,还特么走不走了!”

    “车轴断了,一会就修上。”

    “还特么修个甚呀,赶紧把道让出来,知道这是谁的车么?我们是吏部尚书家的!”

    吏部尚书带这么多车马干什么?

    半夜搬家?

    这条路好像是通往城门的。

    这路怎么都堵死了?

    徐志穹拉来一个路人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

    路人道:“你还没听说么?咱们打了败仗,黑鹿城都打丢了,毛刹就要打到京城了,当官的都跑了,俺们也该回家收拾东西了。”

    路人走了,徐志穹站在街边发呆。

    消息怎么来的这么快?

    他们怎么跑的这么快?

    徐志穹怒气冲冲去了神机司,找到了洪华霄:“街上的事情,你知晓了么?”

    洪华霄点点头道:“听说了,不少官民都要出逃,我派人前去劝解了。”

    徐志穹摇头道:“不必劝解,百姓要逃,就让他们逃去,做官的若是逃了,见一个给我杀一个!”

    洪华霄叹口气道:“若是这般,只怕却要把朝中大臣杀个干净。”

    徐志穹咬牙道:“杀个干净倒好!杀干净了却省点俸银!”

    洪华霄连忙道:“马郎莫恼,我听你的就是,黑鹿城,当真打了败仗么?”

    徐志穹道:“先把这里的事情处置了,我一会便带你去黑鹿城。”

    ……

    天刚亮,铁匠赵用实摇摇晃晃出了家门。

    他累了,也病了。

    媳妇从身后追了出来,喊道:“你做啥去嘞?”

    “去工坊嘞!”赵用实笑呵呵答道。

    “又去工坊做啥嘞?”

    “赚钱嘞。”

    媳妇摇头道:“不赚嘞,咱们赚够嘞,咱们的钱早就够买自家的工坊嘞,娃的束脩也攒够嘞!”

    赵用实摸摸媳妇的手道:“再赚些呗。”

    媳妇道:“我听说嘞,毛刹要打过来嘞,要我说,咱们收拾东西赶紧走吧,回季州老家去,这些钱,够咱们在老家过一辈子嘞!”

    “行!听你嘞,回老家嘞,”赵用实还是背上了械具,“我再去干两天,再多赚些,就跟你回老家嘞。”

    赵用实还是出了门,媳妇在身后一脸担心的望着。

    走过街角,赵用实一阵晕眩,感觉自己站不住了。

    他看到墙上贴的告示,是那个叫檄文的东西。

    他不认得字,但他记得檄文有几行。

    每当看到那几行字,总觉得一股子血往心口里涌。

    俺看这个做啥嘞,俺也看不明白。

    俺就是为了赚钱嘞。

    赚钱给娃娶媳妇嘞。

    赵用实背着械具,一步一步往工坊走,没等走出这条街,脚下踉跄,眼前一黑,险些摔在路边。

    徐志穹在身后扶住了赵用实,看这人身体还算健壮,便问一句道:“你这是怎地了?”

    赵用实晕晕乎乎答道:“没啥嘞,就是累了。”

    “你这是要去哪?”

    “去匠坊嘞。”

    “去匠坊作甚?”

    “打矛头嘞。”

    原来是个铁匠。

    “病了还去打矛头?”

    徐志穹能猜出这汉子是为赚钱去的,拼了这条命养家的男人,都是好汉子。

    可没想到,那汉子嘴唇翕动,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打毛刹嘞!”

    即将失去意识的赵用实,说了一句实话,他从没胆量说出来的实话。

    “打仗,得有家伙嘞,俺,打毛刹嘞!”

    声音很小,徐志穹听得很清楚。

    徐志穹拿出一粒丹药,塞进了赵用实的嘴里,扶着他到墙边坐下。

    看那汉子睡去了,徐志穹在身上塞了些银子,随即回身,一把揪住身边的工部尚书,照着他脸上连扇耳光:

    “他说打毛刹!他拼了命打毛刹!你听见没,你听见没?

    你特么第一个跑出了神临城,我特么追了十几里才把你个王八蛋追回来!

    你现在立刻回工部衙门,给我弄钱去,所有匠坊里的匠人,只要还帮着前线打军械的,工钱给我翻倍,你听见没,听见没!”

    ……

    把神临城的局面稳住,徐志穹带着洪华霄去了黑鹿城。

    等到了香织山,洪华霄提鼻子一闻,赞叹道:“好浓的香气。”

    香织山上有一种特殊香欢树,香气醉人,闻过之后,让人神清气爽,还对某种欢乐,特别渴望。

    洪华霄红着脸道:“马郎,带我来这山上作甚?”

    徐志穹道:“我想在这山上藏些人。”

    洪华霄有些失望,但还是带着笑容问道:“马郎要藏多少人?”

    “一万。”

    “那么多?”

    “不止一万人,还有一万匹马。”

    洪华霄正要问明详情,徐志穹忽然催动法阵,带着洪华霄隐匿了身形。

    有一名樵夫,来山上砍柴。

    看这樵夫的长相,是千乘人,他提着柴刀,背着三两根木柴,在林子里走了一圈。

    两军在此恶战,居然还有樵夫敢上山砍柴。

    这不是樵夫,这是图奴派来的谍子。

    待那樵夫走后,徐志穹慨叹一声:“这事情看来是真不容易。”

    洪华霄莞尔一笑:“把事情跟我仔细说说,我觉得,这事情想必也没那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