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温满嘴是血,晕过去又疼醒,醒过来又疼晕,摇摇晃晃,却始终不倒。
凭借着意志,站立于城垣之上。
拔矢啖睛的勇烈,敌我两军,尽被震慑。
安平军的投石机都停了,大家都想凑上来,看看这猛人长得什么样子。
至于被吓得兵无战心,失魂落魄什么的,那是不存在的,安平军没有新兵,都是在战场上打滚了好几年的厮杀汉,你吃个自己的眼睛,他们佩服你是个狠人,但想用这事吓死他们?
不可能的。
影响最大的是邺县的守军,同仇敌忾,士气暴涨,嗷嗷叫的要出城报仇。
曹性在城下看得目瞪口呆,自己射的是个什么妖怪?
刘襄在远处目睹了整个过程,曹性冒险狙击,厉温拔矢啖睛,当真是精彩绝伦的战争大戏。
“传令,鸣金,各部交替掩护,退军回营。”
现在敌军锐气正盛,不可直面其锋。
他不介意成全厉温的美名。
说不定史书上还会记上一笔今天的故事:曹性突放冷箭,厉太守拔矢啖睛,敌军惧其勇烈,退避三舍,不敢言战。
可惜,现实不是历史故事,受伤了就得养伤,说不定还会死,而一时的情绪,总会回落,更加无法克服严寒的气候,该冻死的还得冻死。
“修整三天,待敌军泄了激愤之气,继续攻城。”
刘襄带队回营,敌军并未开城追击,主将受伤,群龙无首,其余将校怕止不住混乱,给敌人反卷入城的机会。
经过几日佯攻,他已经摸清了守军人数,大概在万人左右,这几天一番折腾,冻伤冻病的不少,已经有了大规模减员的苗头,再来几次,士气就要崩溃了。
城中的世家大族没有派出私兵,不知是厉温有别的安排,还是他们打着逃跑的念头。
无所谓了,零下二十多度的气温,会帮助自己消减守军的人数,至少还会持续二十天的严寒,足够自己慢慢炮制他们。
这两天还接到了几个好消息。
周仓联系到了几股打着黄巾旗帜的农民起义军,不得不说,黑山军这几年声势很大,他在黄巾军的声望也很高,那几支起义军直接就投身了。
拢共有三万多人,青壮五、六千,现在正在冀州清河国和青州平原郡交界的地方整编。
来信请示,开春之后是回军清河还是东进青州。
清河国在魏郡的东北,再向东是青州平原郡,自清河北上是安定郡,东北是河间国和渤海郡。
说实话,刘襄没弄明白周仓为什么跑这么远,魏郡没有黄巾吗?为什么要横穿两郡,跑到青州边界去?
六百里啊,周仓怎么这么能跑?是自己的命令没说清楚,还是这个脸黑的家伙一路都没碰到起义军?
但事已至此,总不能把他叫回来。
只好回文,命其开春之后继续联络黄巾,壮大力量,不要着急攻城占地盘。
就他那点兵力,怎么可能拿得下清河国,更别说去青州抢地盘了。
与周仓的出乎预料不同,阎柔的战报就非常简单明了,度辽营和后军,步骑一万沿长城西进,已经全据定襄郡,大军正在黄河岸边的桐过县越冬,开春之后便会沿黄河北上,攻取云中郡。
刘襄发文,开春之后,命张郃调兵一万归于阎柔节制,进攻云中、五原,夺回河套地区。
并州军团分兵一万接管天井关,命令驻守天井关的冀州军团五千兵卒,汇合驻守黑山的五千人,东进黎阳。
黎阳是魏郡最南边的一个县,位于黄河北岸。
刘襄没去过黎阳,但他跟那个地方也算是有渊源。
渔阳营其实原本叫做黎阳营,起初驻扎在黎阳。光武帝的时候设立,选幽州精锐突骑一千,立营黎阳县,因此得名,属禁军编制,为洛阳屏障,亦可支援北疆战事。
后来,汉章帝的时候,北疆动荡,黎阳营就被调到上谷、渔阳一线驻防,再后来就常驻渔阳了,久而久之,黎阳营就被叫成了渔阳营。
这事,他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自己当初莫名其妙的就拐到了禁军四大营之一,真他喵的运气。
老天爸爸果然爱我!
刘襄心情愉悦,邺县城里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厉温重伤昏迷。
其余将校失去主心骨,是战是降,各执一词,军中伤兵不少,死亡人数与日俱增,他们很慌。httpδ://m.buē
三天一过,邺县士卒心气已泄,安平军又来了。
橹车构建的防线缓缓推进,城上的床弩无法造成有效的杀伤,投石机不慌不忙的挨个点名,原本两百多具床弩,已经没几个能用的了。
最糟心的是,敌人还把装水的羊皮包和陶罐往城上抛射,砸在城垣上的时候,水还是热热乎乎冒着白气的。
寒冬腊月,若是被溅了一身的水,小风一吹,就冻瓷实了,皮肉像刀割一般的疼,时间一长就冻得不知人事了。
一发水弹就能减员一片。
邺县守军宁可被石头砸死,也不想受这种零零碎碎的苦楚。
他们真心希望敌军能攻过来,那时候就要狠狠的往下倒水,也让对面那些糟心烂肺的混蛋,尝尝大冬天被冻成冰棍的滋味。
可惜,敌人只出动了橹车、投石机,一次都没有全面攻城,但他们不敢不上城防御。
真憋屈!
安平军的的佯攻一天又一天,无休无止。
邺县的守军从气愤、憋屈,到绝望、麻木,只用了十来天。
上城的人越来越少,北门逃亡的人越来越多。刘襄命令,不得阻拦,只要不是手持兵刃大规模的靠近,安平军视而不见,任由城中之人踏着漳水的冰层离去。
等这些人离开邺县的视野,自有安排好的兵马去处理,东西两面有平阳、武威,河水北岸有粱期县。
他们能跑到哪里去呢?
放开北城两门不是没有道理的。
刘襄不是凶残的不想放过城中之人,而是要防备敌军化整为零,绕后偷袭。
佯攻一直在持续,投石机始终在破坏城垛,因为城垣上的床弩都被毁掉了,不管有多少人上城,甚至不管有没有人防御,安平军都不靠近。
厉温颓丧的哀叹一声,败了,彻底败了,对面果然是天下闻名的良将,战法多变,根本抓不住对方的思路和用兵节奏。
初时,轻兵突进,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漳水防线没起到作用,武威还被隔绝在外,西边的翼护说断就断。
原以为对面用兵迅捷,可抵达城下之后却不紧不慢的构筑围堰,用兵节奏突变,把他给骗过了,以为对方是个不通军略之人。
大意了。
自己想等严冬,谁知道对面也在等严冬,中间还弄了一出城下燃火,这把火对邺县不疼不痒,却烧死了平阳,自己又断了东边的翼护。
声东击西,出其不意,便是把他放到平阳,也是要出兵救援的,可出兵就得死。
难以应对啊。
现在,面对自己的示弱、勾引,对面却始终稳健,一步一步拆除城防,毫不冒进。
他到底是什么风格呀?
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是怎么用兵的?
厉温的脑袋包得严严实实,他的思路也堵得厉害,怎么都想不通刘襄的用兵之道。
无法应对啊!
这就是水无常势,兵无常形吗?
他始终被牵着鼻子走,感觉极其挫败。
化整为零派到外面的几路人马,如石沉大海,估计自己又失策了。
“咳咳咳咳,大仇未报,命不久矣,不甘心呐!”厉温在发热,咳嗽不止,每咳嗽一下,眼睛都疼得厉害,头也疼得要裂开一般。
他绝望了。
可他致死都不会想到,刘襄是个穿越者,与汉朝本地人的思维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