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这样,所以……”
裴芝奇说完母亲告诉他的全部事实,还想接着说些什么,却有些犹豫。
听完裴芝奇的叙述黎小刀并不感到意外,毕竟她早就知道裴芝奇有杀身之祸。
甚至连裴芝奇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她也能猜到,以相公的性格,接下来多半是——
“所以我即使乡试得中,也无法上京赴会试,不过此事暂且不论,更要紧的是我裴家身负世仇,倘若有一天仇家来寻,也许会连累娘子有杀身之祸,所以为了娘子安危,虽是万般难舍,我思前想后,没有比与娘子和……”话到嘴边,裴芝奇想起了那天娘子在铁匠铺门口说的,和离二字再也不许提,他顿住了。
看吧!我说什么来着?差不多就是这些话。
以相公的性格,怕连累自己,肯定会再提和离之事。
但是顾及那日她的话,又及时住了嘴。
能住嘴说明他心里还是不舍得的。
黎小刀虽然心知肚明,嘴上却还故意问道:“和什么?相公为何说话说一半?”
“我……”
“相公讨厌我吗?相公很想与我和离?”
裴芝奇闻言急道:“怎么会,娘子这般聪颖可爱我喜……”
喜欢还来不及。话到嘴边裴芝奇才察觉烫口,这么令人面红耳赤的话怎么说得出。
黎小刀一脸坏坏地胳膊支着脑袋笑道:“相公今日怎么变结巴了,说话都只能说一半?”
裴芝奇无奈摇头苦笑道:“娘子莫寻我的开心了,我担心自己连累了娘子。”
黎小刀收起调皮一脸正色道:“既然相公不讨厌我,我也不怕被相公连累,那我们岂有和离的道理?”
傻瓜,若不是知道你有难,当初我也不会留下来。
黎小刀在心中默默叹道。
“娘子……”
“日子好过的时候便跟着你,你有难了就离你而去,相公把我黎小刀想成什么人了?”
“可万一害娘子被歹人……”
“我不怕,相公也不要怕,坚信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邪不胜正。既然知道未来可能有难,我们一起面对,早做打算就是。”
裴芝奇深呼一口气,沉默了。
黎小刀站起来收了自己的碗筷,走到相公旁边将两个碗叠在一起,拍拍相公后背道:“别发呆啦,我把碗收了,你把锅端进厨房,剩下的肉汤要盛出来,晚上再热一顿赶紧吃完,放久了就坏了。”
说罢黎小刀便手脚麻利地收拾好碗筷出了房间。
裴芝奇看着娘子的背影,心中万般滋味。
*
黎小刀平时中午有睡午觉的习惯,不过今日睡过回笼觉,中午不太困,忙活完厨房的事情之后在院子里转了几圈消消食儿,接着便进了书房。
“相公,我想找本识字的书”,黎小刀也知道古代小孩子认字首先便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开头的那本,“《千字文》相公有吗?”
经历中午的谈话,相公见到自己还有些不自在,黎小刀看到慌忙从桌前站起来的相公,心中默默笑了。
“有……有的,娘子不是识字么,为何要这本初学的书?”裴芝奇一边顺口问着,一边赶忙转身去书架找书。
她虽然识字,但是不会写繁体字啊!
平时偶尔跟着相公会练两笔,但这次府城给市舶司打临时工让她意识到,这写繁体字还是系统地练练比较好,笔译的话也不能一直让别人帮自己代笔。
“呃……我小时候不爱写字,所以字写得不好,现在想重新练练”,黎小刀现场编了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裴芝奇从书架很高的地方取下来一本落了灰尘的旧书,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
“书有些旧”,裴芝奇用布巾擦过之后递给黎小刀。
“不打紧”,接过书黎小刀翻了几页,“这书的磨损痕迹,相公小时候真是特别用功。”
裴芝奇微笑着谦虚地摇摇头。
黎小刀拿着书就要出门去,裴芝奇叫住她:“娘子练字不在书房,要去哪里?”
“我先去院子里用树枝在地上熟悉熟悉字形,等记熟了再在纸上练!”黎小刀说话间便出了门。
开玩笑,一张纸大约一百文钱,自己这蚂蚁爬的毛笔字还是别糟蹋纸了,先在地上写熟吧!
黎小刀来到院里。院子除了大门通往各个房间的路铺了青砖之外,其余地方都是松软的沙土。
原本院子里空空如也,成亲第二天和相公去逛山的时候,满山的鲜花让人喜欢,尤其那成片的野百合,相公当时说要往家里移种几颗,后来便在院里开垦了一小块花圃,用矮矮的竹筒做了一圈小篱笆围起来,不仅种了些野百合,还种了几株三叶梅和其它的野花野草,那时相公说待到来年三四月,再种上几颗兰草。
如今已是十一月,天气转凉,虽然南方海边的村子没有特别冷,但也降了估摸有十几度。
百合花如今还是球茎埋在土里,没有发芽,要等来年才会长出小花苗。
这个季节还开着的只有三叶梅。
黎小刀找了一根树枝,拿着书蹲在花圃旁边,开始找出与简体写法不同的繁体字,一笔一划练习。
她向后倒着写,一行写得很长了就拐个字弯,调个头接着写。
写了一会儿,感觉脚蹲麻了,便站起来松松腿,然后再蹲下继续。
繁体字的写法还是有些难记的,她注意力集中,用心记忆,写得入神,竟没留意渐渐天上开始下雨。
这两天天气都阴沉沉的,一直到今天才下。
雨滴越来越密集,落入沙土,一点点打湿了她写字的地方,她这才反应过来,下雨了。
嗨,练不成了,她将书合起来,还有些舍不得结束,想再写几遍刚刚那个“麗”字,便还蹲着没有立刻起身。
这时地上一直往下落的雨点突然暂停了,黎小刀抬头一看,是相公。
他打着一把油纸伞,满目温柔地低头看着自己。
“娘子,下雨了,回屋吧。”
黎小刀感到意外,她猛地站起来,“相公——”
话还没说完,便觉得突然间眼前黑了,耳朵也嗡地一声听不见了,紧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她忘记了在现代某个地方经常贴着的那句警示语:“久蹲请慢起。”
等到一两分钟后意识恢复时,发现自己还在院里,站得稳稳当当,没有摔倒在地,头上还打着那把油纸伞。
她稳稳当当地靠在相公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