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小鑫这话说得十分辛酸。

    上次逃难回去，医馆里的药材几乎被洗劫一空，包括他珍藏的一盒三十年老参，自那之后他就学聪明了，贵重药材不放在医馆店面里，单独找地方另存。

    逃难小队伍在通往安州城的土路上慢慢前行，土路很长，走在前面的人一眼望不到头，后面的人也一眼望不到头。

    今日一早天就阴沉沉的，虽说冬天的雨不像其他季节那般随时会下，但总归让人有些担心。中午黎小刀和哥哥一家人没有停下休息，谁饿了就拿出干粮吃几口，一直在赶路，只盼望能早点到达安州城。

    幸好，下午到达安州城门口的时候，雨还没有下。

    一开始黎小鑫还怕安州城的新州牧嫌麻烦关上城门不给进，这样就只能绕过城接着向北走了，不过东南省山路居多，平地少，绕过比较平坦的城，路会非常难走，板车和马车都不一定能过去。

    幸好，这新州牧看起来没那么冷血，难民问了来历就可以进城，每个进城的人还发两个黑糊糊的粗面馒头，并且交代安州城的南城门和北城门每天中午有人放粥，没东西吃的每天中午可以到城门口领粥。

    黎小刀和哥哥家的逃难小队也顺顺利利进了城，黎小刀领了馒头，她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看不出是什么面做的，又闻了闻，微微有些发酸。

    应该是放久了的吧，黎小刀想了想，打算今晚先吃这馒头，以免再放几天给放坏了。她将馒头放进随身的褡裢里装好。

    马车和板车都顺利进了城门之后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才有容身之处，客栈什么的肯定早就满了，黎小鑫让家人们在旁边等待，自己一个人在城墙根儿溜达溜达，寻一个看着面善的守城官兵问两句话。

    黎小刀看着哥哥向官兵点头又哈腰还掏出银子孝敬，只为了问一句话让大家有个安身之所，不禁感到有些心酸。

    过了一会儿哥哥回来了，满脸带笑，清清嗓子朝大伙儿说道：“走吧！官爷说往城西北边儿走，那边荒凉些，有好多座废弃的宅子没住人，让我们去那里碰碰运气。”

    说罢不敢耽搁，连忙叫大伙儿振作精神，迈腿赶往城西北方向。

    黎小刀也赶紧跟上，她明白如果运气不好寻不到一座房子遮风挡雨，也许接下来一个月都要坐在简陋的布棚下边儿过夜了。

    不巧的是，队伍刚朝西北走了没多久，渐渐下起雨来。

    没时间避雨打伞了，大家只能拖着疲惫的身体又小跑起来，希望能在雨下大之前找到一座能待着的房子。

    下雨了，站在路上的难民们忙纷纷寻找地方躲避，反应快的人有些站在屋檐下，有些站在茶棚下，只要是能遮雨能下脚的地方都站满了人。有些人站在高门大户的门楼子下面却被家仆轰着走，还有些人反应没那么快，找不到地方在街上来回奔走，一脸彷徨。

    他们之间有些人是单独一个人，但更多的是一家几口，抱着孩子，扶着老人。

    安州府城不大，省城人口比安州多得多，此刻放眼望去，街上到处都是省城来的难民。

    城里此刻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有怒骂倭寇怒骂守城官兵的，有感慨世道不公的，有哄孩子睡觉的，有孩子哭闹的，有家人之间说着悄悄话的，时不时还会传来男男女女低声啜泣的声音。

    黎小刀和哥哥家的逃难小队一路经过这充满难民的街道，在雨中朝向西北方向快速赶路，所幸城不大，雨也暂时没有下得很大，虽然大家都淋了点雨，但顾及不上，一路小跑，黎小刀估计约摸有个半小时的样子，就来到一个比较荒凉的地方。

    也有一些难民走到了这里，但远比刚才那个城门口的人少多了。

    黎小鑫提醒大家在路两旁望一望，看看哪里有荒废的宅子，于是整个小队连齐氏在内，都伸长脖子想找个安身之所。

    黎小刀也一边走一边左右看着，这里家家大门紧闭，根本分不清是住人还是没住人。

    忽然她看到前面，一座宅子的两扇大门其中一扇已经毁坏半塌了，被卡在墙和另一扇门之间，快倒又没倒的样子，两扇门之间的空隙充满了蜘蛛网。

    黎小刀忙指着那扇门朝黎小鑫喊道：“哥哥！你看那儿！”

    顺着黎小刀的声音，不仅逃难小队的大家都齐刷刷看了过去，还有路上其他几个难民也看到了。

    “还是你这个丫头眼睛尖，大家都快点儿的！这雨越下越大了！”黎小鑫忙催着大家赶过去，手脚快的伙计已经提前赶到门前，将坏了的那扇门卸下来，又把另外半边门打开，朝着这边招手让大家赶紧过去。

    这座废弃宅子的院门挺宽敞，刚好能容马车和板车进去。

    黎小刀跟着进去看了看，好家伙，院门通往房间的砖头小路缝里都迸出老高的草丛，砖头小路两旁的院里全是半人高的荒草。

    院里几座房屋破破落落，门窗都不完整，往门里头瞧一眼，全是脏乱的杂物散落在房间里，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住人了。

    若不是十几号人一起进来，黎小刀恐怕都不敢迈进这种院子。

    她真怕哪个伙计收拾的时候在角落里发现……想想就发抖。

    幸亏没有，似乎只是个普通被荒废的房屋。

    黎小鑫挑了一间比较宽敞的屋子，指挥小伙子们将房里的杂物搬出房间扔进院子，女眷则站在屋檐下躲雨。

    过了一会儿差不多整理好了，伙计们在房间里找块干净的地方，点燃了一个小柴火堆，柴火堆旁边铺上席子。

    “今晚就在这儿过了，有可能这一半个月都得在这儿过了。脏是脏了点，还挤了些，也仍然只能坐着睡觉没法躺，但是这屋里好歹有面墙能靠一靠，有个屋子能挡挡雨。天快黑了，收拾收拾吃点东西都好好歇歇吧，至少两三天内这安州城还是安全的。”

    黎小鑫朝大家说完这番话，大家一阵唏嘘。

    这般辛苦逃难，还无法保证这里能一直安全，说不定还得继续往北走，想到这里就连年轻的小伙子都直叹气。

    没法换衣服，头发也湿了，黎小刀一边打喷嚏一边靠近小火堆，只能这么烤火慢慢把衣服烤干。

    火堆旁边的齐氏和王厨娘也和她一样，还有几个小伙计，都湿着头发在小火堆周围烤火取暖，黎小鑫也蹲在火堆前，雨水从头上一滴滴流到脸上，滑落下来。

    黎小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站起身去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