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先回到书房的嬴政听到王绾真把那一桌子饭菜给吃完了,表情里也难得出现一抹错愕!
“王绾?”
嬴政表示,寡人记住你了。
下午嬴政在书房里不打算继续批注公文,而是召见了李斯。
不久,舍人李斯进入章台宫,来到秦王书房外。
“大王,舍人李斯到了。”
“宣。”
话音刚落,一个二十多岁的儒雅青年便走进了书房。
行至嬴政身前,行礼道:“臣李斯,拜见大王。”
“免礼。”嬴政虚抬了一下手臂,对李斯说道。
“多谢大王。”
“李斯,你这般聪明,可猜到寡人叫你进宫,所谓何事?”
李斯听说了嬴政把百官拒之门外的传闻,心中不难猜测秦王与相邦的矛盾日益尖锐。
但他只是一个舍人,高不成,低不就,岂敢当着嬴政的面编排相邦?所以他只能回答:
“李斯愚钝,望大王解惑。”
嬴政当然知道李斯这厮在跟自己打太极。
这家伙聪明得很,往往一点就通,怎么会和愚钝二字挂上钩呢?
既然嬴政唤他来,就不会让他置身事外。
嬴政表情严肃的望向李斯:“既然先生不肯说,那么寡人亲自告诉你。”
听到嬴政这句话,李斯瞳孔微缩,发现今日进宫竟有些看不透眼前的秦王,心中难免多想:
秦王怎会在几日之内变化如此之大,难不成以前的秦王都在隐忍不成?
如是想到,李斯预感接下来秦王要说的消息必定石破天惊,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嬴政道:“寡人自登基以来,已有七年矣,这七年,寡人日以继夜的学习如何当好一位君王,生怕因不懂而误了国事:”
“直到昨日,寡人得先祖授梦,悟得‘事必躬亲’的道理,幡然醒悟,自己已经有弱冠之龄,该行加冠之礼了。”
“今日唤你来,是想问先生,寡人对先祖这梦的理解,可对?”
加冠,意味着亲政,意味着相邦与太后要把手中的权力归还给秦王嬴政……
此时李斯心里已经掀起惊涛骇浪,他猜到了嬴政的心思,亦知道,秦王唤他来,根本不是向他解梦,而是逼他站边。
越是这种时候,李斯的头脑越是清醒,他知道自己从踏入这里开始,就已经没有了选择。
或者说,秦王已经帮他把选择给做出来了,他要么接受命运,要么‘出局’。
李斯千里昭昭来到秦国,就是为了完成自己心中的抱负,他甘心出局吗?
自然不甘心,所以李斯的选择是接受嬴政的安排。
想通这个道理过后,李斯朝嬴政跪拜了下去,郑重表态道:
“大王圣明,李斯愿为大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嬴政眼中,李斯是个聪明人,他做出这样的选择自己并不意外。
“彩,寡人果然没有看错,先生忠心可嘉,既如此,确有一事需要先生去完成。”
“大王请吩咐。”
嬴政道:“烦请先生当寡人的说客,拜访相邦大人,向他陈述寡人之志,阐明为臣之道,交出我大秦王剑。”
“……”此时李斯已经懵了;
秦王竟叫他凭口舌去说服相邦交出手中政权……
这可能吗?
李斯觉得不是自己疯了,就是眼前的秦王疯了。
“大王,臣觉得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嬴政伸手打断李斯的话,表情严肃道:“寡人心意已决,无需多议,先生既然不敢接诏,那你且退下吧。”
李斯知道,自己这一退,怕是再也无法在秦廷立足了。
所以他别无退路,只得硬着头皮接下嬴政的诏命,“大王息怒,下臣李斯,接……王诏。”
稍后,李斯走出秦王书房,与来时轻松的心情不同,现在满怀忐忑与不安。
他突然驻足,回头看了一眼,竟然隐约看到一头匍匐在地的金龙睁开了双眼,注视着他,将李斯吓得不轻,连忙回头疾步离开。
直到出了章台宫,李斯才从惊魂未定中找回了神,他喃喃自语道:“或许此行拜访相邦未必是找死,是我李斯命运的转折点也未尝不可能。”
给自己心中打了气,李斯摒弃了脑海里的忐忑与不安,大步流星的朝吕府走去。
并不是李斯不想回去构思一下,而是他怕时间拖得越久,自己就会心生怯懦,更加不敢踏进吕府的门槛。
……
秦王书房。
嬴政让李斯代表自己去吕府当说客后,把门口踌躇不安的侍卫统领樊於期叫了进来。
此时嬴政背对着跪在地上的樊於期,与之展开对话。
嬴政道:“樊统领,你觉得相邦大人会在李斯的帮助下,理解什么叫做为臣之道吗?”
明明嬴政的语气不怒也不威,可听在樊於期的耳朵就是令他振聋发聩。
樊於期跟在嬴政身边足有七年光阴,本以为没有谁比自己更加了解眼前的秦王,可是这一刻,他发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自己其实从未了解过秦王,他是如此的陌生。
陌生到让他心惊胆战,手脚冰凉,瑟瑟发抖……
以至于他一个大老粗,脑海里都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句话:
伴君如伴虎!
“臣……臣,不,不知道。”
“那你觉得寡人该不该让李斯去当这个说客?”嬴政不急不躁的问道。
“臣不知……”嬴政的语气越是平静,樊於期就越是紧张,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道:“该,该。”
听了樊於期的话,背对着他的嬴政嘴角微微勾勒出一抹弧度,脸上浮现出邪魅的笑意。
接着章台宫中传出一道诏命:
“宣渭文君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