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文君离开章台宫时,碰到了迎面走来的吕不韦。
两人都有些意外,渭文君非常诧异吕不韦手中竟然拿着秦王剑,而吕不韦则吃惊渭文君从宫中走出来。
虽说他们两人心中各有疑惑。
碰面时却又只是浅尝辄止的打了声招呼,然后擦肩而过。
这里不是谈话的地点。
两人各自的心里都明白,其实都在避讳着彼此。
吕不韦避讳渭文君,是因为担心秦王觉得自己会指染渭文君手中的卫尉军兵权;
渭文君避讳吕不韦,是担心秦王误会自己阳奉阴违。
秦王书房。
嬴政在这里办了一天的公,精神上意犹未尽,但身体上还是稍感疲倦,伸了一个懒腰,正准备下班。
这时近侍来报:“大王,相邦大人求见。”
吕不韦来了?
嬴政多少还是觉得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嘴角微扬。
对那近侍道:“快宣。”
其实以往吕不韦单独到来,都是直接进入大殿,哪还用通报这一说。
而现在……
吕不韦也主动守起规矩来。
进殿后的吕不韦也不按常理出牌,上来直接请罪:“罪臣吕不韦,叩见大王。”
让嬴政有些措手不及。
嬴政顿了一下,还是亲自走过来将吕不韦扶起。
“……仲父这是干什么,快快请起。”
嬴政不光将吕不韦扶了起来,而且命人看座奉茶。
受前身记忆的影响,嬴政对吕不韦还有一丝晚辈的尊敬。
但是,这点微不足道的敬意并不足以改变嬴政亲政的决心。
而且吕不韦既然来了,
在来之前显然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嬴政便不与他虚以委蛇,直接进入了主题。
嬴政道:“仲父能来,寡人之心甚慰;”
前面都是客套话,接着话锋一转,嬴政突然严肃起来:
“仲父应该心里最清楚,寡人其实想听到的,并不是仲父的罪己诏……”
吕不韦盯着嬴政沉默了一会儿,
终于叹了一口气,心中呢喃:“大王长大了!”
而后对嬴政道:
“臣,会在两日后的朝殿上,向百官提出,为大王举行加冠之礼。”
既然吕不韦出现在这,那么他做出来的这个妥协,嬴政就并不意外。
但是仅仅如此,他觉得还不够。
“仲父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吕不韦皱了皱眉头,问道:“大王此话何意?”
嬴政道:“寡人听说仲父这些年为大秦国事操劳过度,导致腰痛频繁复发,心疼不已,故此希望仲父先在家安心养病,就不要再为国事操心了。”
“……”
嬴政的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落在吕不韦的心口,他缓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仍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
“大王是认真的?”
嬴政红口白牙的笑着说道:“寡人是为了仲父的身体着想。”
“多谢大王关心,臣的身体……很好!”吕不韦咬着牙关说出了这句话。
很显然。
他没想到嬴政会如此狠心,竟要直接‘罢了’他的官职。
这还是他认识的嬴政吗?
吕不韦袖口里的十根手指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周而复始,诉说着他内心的复杂与挣扎。
在这过程中。
嬴政都看在眼里。
也不想把他逼死在这大殿之上,
于是以退为进的说道:“仲父回去好好想想吧,毕竟,身体要紧。”
吕不韦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大殿的。
他的大脑里像是有数以万计的蜜蜂在嗡嗡乱叫,要炸开了一样。
嬴政目送吕不韦走出大殿,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有些萧索,有些凄凉。
其实若非吕不韦对秦廷的影响实在太大,嬴政也不至于非要撸了他的官,罢了他的职。
当然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没人希望自己的头上多一个爹。
而且这个爹,还是干爹。
仲父嘛,与干爹无异。
已经看不见吕不韦的身影了,嬴政还静静的站在御书房大殿门口的白玉石阶上。
正回神之际,便见樊於期这个虬髯大汉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嬴政皱眉诧异。
“你这是干什么?”
“恳请大王也撤了臣的职。”
“寡人与相邦的谈话,你都听到了?”
樊於期不语。
嬴政抬起头来,目视前方道:
“罢了,既已‘身在曹营心在汉’,寡人便不强留你了。”
“你的请求,孤,准了。”
“多谢大王!”
叹了一口气,嬴政径直走下了白玉台阶。
樊於期以为嬴政这口气是对他的惋惜。
殊不知,嬴政叹气的真实原因是一时间想不到用谁来替代樊於期的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