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时日,朱恪也应该会来见我这个总兵了吧?”
黄崖关上,戚金极目远眺京城方向,自言自语说道。
叶楼二人站在他身侧。
闻言,叶邦荣笑着说道:“总兵大人,我能感觉得到,朱恪对我们戚家军是有好感的,而且这个年轻人十分的谦逊,不是那种恃才傲物之人,大人不必担心难相与。”
戚金扭头看了眼叶邦荣,笑道:“邦荣叔与这个年轻人没有接触太长时间,却有此评价,看来他给你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影响。”
对身边这两位叔叔留给他的老将,戚金十分的熟悉。
“大人见到后,或许会与我有同感,总之这是一个十分有意思的年轻人,我对他的深刻影响,不是因他给我们多少的好处。”
“而是他能够将戚家军已经都快忘记的荣耀唤醒。”
叶邦荣笑着说,说到最后,脸上却露出了追忆的神色。
那晚太平寨看到的一幕,关门处,那个老卒临死前说的话,含笑闭上眼睛的一幕幕,总是不时在他这个戚家军老将脑海中闪现。
自从戚继光逝世后,最初是朝廷开始各种针对戚家军,从粮饷供给,再到兵源补充等等一系列,让戚家军上下感到十分不满。
而于此同时,失去了戚继光这位军中灵魂领袖,以前的老兄弟迅速的习染普遍存在于大明军中的各种腐化堕落弊病。
他眼看着一支强军,王二小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急在心中,却丝毫没有办法。
现在军中的千户、百户大多都是戚家军的老人,触犯了这些人的利益,这些人连戚金的面子都敢暗中顶撞。
更何况是他们呢。
这支有着光荣历史传统的强军,似乎除了戚继光将军外,无人能够让其重新找回昔日的荣耀。
只能看着他一天天的腐朽。
直到那晚发生在那个将死老卒身上的一幕,让叶邦荣明白,老卒虽然老去,但是他们胸腔中的血并没有冷却。
只是上面风气不正,让这些老卒感到绝望,继而也堕落放纵,不再严格要求自己了。
叶邦荣觉得,朱恪这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或许可以帮助戚家军找回曾今的荣耀。
楼大有感慨道:“的确是个有意思的年轻人,当初来的时候,我对他是有抵触的,没想到他却要求去最危险的地方值守。”
“现在看来,有意难为他,把他派到太平寨,以歪打正着的正确决定。”
“有大人的那封报捷请功折子,不出意外,朱恪应该会被朝廷留在我们戚家军内部,并且令高位吧?”
话罢,三人不约而同意味深长一笑。
那份折子上的每一个措辞,都是三人仔细研究决定的。
他们故意表现出侵占朱恪功劳的模样,同时故意表现出急切想要朱恪离开戚家军。
其实就是号准了他们越是如此,朝廷越要反着来的脉搏。
“不出意外,这个年轻人马上就能与我平起平坐了。”戚金丝毫不介意,仿佛在叙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一般。
只是话语中,略带一丝嘲讽。
“到时候,就让他来帮我们整顿戚家军,只要敢接受,我就放全权给他!”戚金十分坚决豪迈。
楼大有笑着低声提醒道:“怕是不成,你们之间,最好还是有些矛盾才好,若是没有矛盾,怕是朝廷也不会答应的,大人可别忘了,朝廷若是把朱恪安置在蓟州,其最根本的目的。”
“不错,这一次朱恪来,大人最好能够与朱恪闭门详谈,彼此敞开了谈,只有如此,将来才不至于真的闹出矛盾。”叶邦荣也提醒道。
戚金略作沉凝,点了点头。
嗒嗒嗒……
就在此时,远处有整齐划一沉闷的步点声传来。
“什么声音?”戚金三人狐疑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然后就看到远处尘土飞扬。
尘土遮盖,加上距离有些远,看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只是隐约看到有人影闪掠。
“是朱恪!”半柱香,随着飞扬尘土中,掠动的人影靠近,朱恪出现在叶邦荣等人的视线中。
只见的,关城三百不外,朱恪身披红袄盔甲,在前面领跑,在他身后,一个百人队跟随着。
所有的将士都默默踩着步点往前跑,步点整齐一致的没有一点杂乱。
这一幕,吸引了城楼其他值守的士卒和将领。
“这是做什么?”
“哗众取宠吗?弄这么大的阵仗,是要来炫耀武功的吗?”
……
许多这一次没有得到太大利益的将领,看到朱恪,心中就生出抵触,冷嘲热讽低声议论着。
戚金三人则面色渐变肃然。
大家都是领兵之人,岂能感受不到来自城下百人队散发出的威慑气势,那种沉闷默然,就像是一只盯着猎物的老虎。
这种令行禁止,就是强军最基本的要求!
戚家军以前能做到,现在已经不行了!
“开关城!”
戚金下达命令后,扭头对叶楼二人笑着说道:“走,我们一起下去迎接一下戚家军的大功臣。”
……
“卑职朱恪,拜见总兵大人!”在城门洞,满脸都是尘土的朱恪在戚金面前行大明军礼。
戚金看着朱恪满身的灰尘,满意的点头,他明知故问道:“朱把总,你这是做什么,城上的兄弟都说你此举是在本大人面前炫耀武功!”
“末将不敢,末将只是在练兵,大人传令末将前来,末将想着,刚好可以长途拉练兄弟们。”
“何况末将以为,即便是炫耀武功也没什么不可以,太平寨的兄弟们,五百人,活下来的不足一半,他们却歼敌一万三千,他们有资格在任何人面前炫耀武功!”
刚刚在几名扈从保护下,骑马从后面赶来的东哥听闻郎君竟然如此与顶头最高上司说话,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她听说大明内部,无论是军政,都喜欢溜须拍马,逢迎媚上。
君郎是英雄,做不出这种事情来,但也不应该如此骄纵。
哈哈……
就在东哥心中不安之际,戚金却仰头大笑,伸手拍着朱恪的肩膀,大赞道:“好!若是我叔叔活着,一定会说,当如此!这才是军中将领该有的本色,可惜……”
戚金忽然停住,无奈的摇了摇头。
朱恪却知道戚金想说什么。
可惜这却是大明军中最缺少的气质。
洪武皇帝本着将帅可废,江山不可亡的目的,开国后,在文臣对武将不断的谗言迫害,以及洪武皇帝没有耐心去寻找一条引导娇兵悍将的正确途径,选择了最简单,最粗暴的手段杀来解决问题。
其实自此开始,就为明军的两百年疲弱埋下了隐患。
永乐时期,能够对漠北长驱直入,说白了,还是仰仗开国历经无数战争锻炼出来的老底子。
可这些老底子,也因为洪武时期的清洗,早已经失去了军人最为难能可贵的灵魂。
能够维持永乐一朝的强势,不过是这批老底子的战争技能在呈威。
以及侥幸活下来的部分悍将在支撑罢了。
当老人老去,被新人代替后。
新人在战场上的厮杀技能缺乏,又无法从前辈者身上得到那种悍不畏死的军魂。
自此开启了大明之后一百多年的兵锋疲弱。
“不可惜,恰因如此,才有了我辈奋斗的目标,过程或艰辛,但我辈人生必然是波澜壮阔,多姿多彩,无论成功与否,后人将来读到我们这段波澜壮阔的奋斗历程,或许还会羡慕我们,能够生于这样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大人说是不是?”朱恪脸上露着乐观自信的笑容。
戚金看着,有些恍惚,紧接着哈哈大笑道:“果然与众不同!走,虽我一起回府,有很多话,我想和你这个与众不同的年轻人谈一谈!谈谈我辈当如何奋斗!”
话中,戚金拉住朱恪的手,大步往关城总兵府衙走去。
……
就当朱恪与戚金敞开了谈之际,朝廷封赏的旨意进入蓟州。
而努尔哈赤则领着本部万骑精锐,快马加鞭赶往察哈尔,想着手下东哥下嫁的嫁妆,绝不许属于他的东西,被察哈尔一口吞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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