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认为自己是师父和师娘的亲生孩子,因为师娘从我懂事起就一直跟我说我是在武馆大门口的垃圾堆里捡来的。因为师兄师弟们跟我有着相似的命运,我们都出生在不同的垃圾堆。我认为如果父母想要孩子的话,那就去附近的垃圾堆翻一翻就能找到婴儿,然后抚养长大,但是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我在垃圾堆里找不到婴儿。与师兄弟不同的是他们有父母,而我只有师父和师娘。作为早熟又腼腆的我一眼就看穿了这是师父和师娘骗小孩的把戏。一直到我十二岁成年礼的时候师父说要将师姐许配给我,而师姐是师父和师娘的亲生女儿,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可能真的是师娘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师娘总说那天她去倒垃圾时发现了一个破箩筐,而破箩筐里有个孩子和一封信。那个孩子就是我,信的内容大概就是我娘因为某些不便原因不能将我抚养长大,企盼有好心人能将我收养长大她将不胜感激。我问师娘到底是什么不便原因才要将我狠心抛弃,师娘说因为信上只写了“某些不便原因”这几个字,剩下没有一点线索。我又问师娘那装我的那个破箩筐里没有玉佩或者金锁之类让我以后寻亲的物件吗?师娘诧异的看了我一会,然后说除了我和信之外,只剩我当初身上穿着的一件女婴肚兜。我问师娘怎么知道是女婴肚兜?师娘说因为上面绣着花。
根据这点线索我自己臆想出了几段我离奇般的身世。我可能是江湖名门之后,在我出生时武林发生了一场浩劫,我的家族被奸人所害,我母亲当初怀着我趁乱逃离了家,在逃亡路途中我不争气的吵着要看这个糟乱的世界,我的母亲就这样把我生在了路上,顺带将我放在了师父武馆门前的垃圾堆。我问过很多说书先生,在我出生的那年江湖太平,江湖上并未发生什么大事,但是为什么我会穿着一件绣着花的女婴肚兜?想不通。另外一段臆想就是我的原生家里非常贫困,本着多生一个孩子家里就能多一个劳动力。在这个时代,劳动力对于一个以务农为主的普通家庭何其重要,但是当我出生之后我的父母预判错了形式,一个劳动力从出生到成型至少得十几年的时间,所以当我出生之后才发现家里跟本揭不开锅,没有能力做劳动力养成计划,所以我就这样被我的原生家庭给当做垃圾处理了。但不管结果怎样,我始终不能自我解释为什么我会穿着一件绣着花的女婴肚兜。一直到后来师父将师姐许配给我之后,师姐跟大牛哥私奔被抓回来后打断了腿,我又有了一个关于我身世新的臆想。我是我师父和师娘的亲生骨肉,而那个被遗弃在垃圾堆的孩子其实是师姐,因为是女孩的缘故,不能为原生家庭劳作付出,所以被抛弃。只是碍于女孩子敏感而又脆弱的自尊心才会将这个悲惨身世安在了我身上,其实师娘早就给过我暗示,就是那件绣着花的女婴肚兜。师娘正在照顾师姐,我快马碎步的走进师姐的房间普通一声跪倒在了师娘的脚下,抱着师娘的腿哭泣着说我什么都知道了,我会保密的。师娘和师姐关怀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师父总是不苟言笑,师兄弟们都很怕师父,只有我和师姐知道师父其实是纸老虎,他只会在我们这些小孩面前耍威风,在师娘面前连粗气都不敢喘。那时候练功很苦,每天晌午在院子里马步就要扎一个时辰,这个时候师父就坐在堂前,切上一壶茶,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每次练完功吃饭时还得限量,说什么饭量大的人不配做侠客,但他自己每晚睡觉前至少得吃俩鸡蛋。其他师兄弟被送到师父这里来是为了以后闯荡江湖,那我又为什么?我的理想生活就是像大牛哥一样,每天无所事事的骑着牛过着闲云野鹤般,晴耕雨读般生活。
小时候最喜欢赶集,集市上师父总会在秦腔戏台前挪不动腿,而师娘陪着师父,我拉着师姐陪我去看皮影戏。我舔着师姐给我买的糖葫芦跳着欢快的碎步前行去皮影戏台,忽然踩了一脚牛粪。我一边舔着糖葫芦一边放声大哭,师姐叫停了前方牵着牛的少年。师姐一声豪迈的“站住,放牛郎”。少年停脚转身,虽是一身粗布麻衣却显得干练十分,黝黑的面庞眼神却十分清澈。师姐随即沉默片刻转声细语道“你的牛儿怎能乱在市集行走,污了周遭环境。”少年连忙致歉,说道自己来自乡村,第一次进城并不知牲畜城内禁行。说罢师姐便问少年道我的鞋子踩到了他的牛粪该如何,少年不知道如何便说道带着我们去河边清洗。
我趴在牛背上,少年牵着牛带着我和师姐来到河边。师姐问少年怎么称呼,我趴在牛背上舔着糖葫芦说这牛好大,你就叫大牛。少年笑着说可以,让我以后叫他大牛哥。大牛哥脱下我的鞋子后去河边清洗,师姐也去到河边在大牛哥身旁蹲下,我一直坐在牛背上舔着糖葫芦。鞋子洗好后大牛哥走过来问我会翻螃蟹吗?我不解的问什么是翻?大牛哥将我抱下,然后脱销自己的鞋子将我引到河边,随手翻起一块石头便发现好几只大螃蟹。
回家途中师姐警告我不许将大牛哥的事跟师傅和师娘讲起,否则就掀起我的头盖骨,让我以后再也去不了河里翻螃蟹。然后自己编造了一个谎言说是我自己淘气跑去河边摔了一跤弄得满身泥泞。
我被师父罚跪在后院中央,师姐则被罚站在我身旁。师父专门将饭桌摆与堂前,师娘劝说师父无效后便转身回了房间。师父在堂前吃完饭后便让师姐收拾碗筷,然后回了房间。空荡荡的院子里只留我独自一人跪在当中。
后来师姐总是带我出去找大牛哥去田野、河边玩耍。每次出门前师姐总会给我带身干净衣裳在回家前换好。还要求我为此保密,代价则是两串糖葫芦。这种生活一直从我七八岁开始一直到十二岁成年礼那天。
武馆每年在夏至时举行成年加冠礼,每年这天武馆会异常热闹。除了师兄们的父母之外,整个长安城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会来武馆观摩成人礼。往年参加成人礼时我总会在厨房缠着嚒嚒要鸡腿吃,师父和师娘也并无暇顾及我。但今年师父要我跟师兄弟们站在院子里参加成人礼进行加冠仪式。加冠仪式当中师兄弟的父亲会亲自为他们带上发冠,我的发冠由师父帮我带上,礼毕之后师父送给了当天参加成人礼的每位师兄弟们一柄佩剑。我并不太喜欢戴冠,不过我很喜欢师父送我的佩剑,虽未开刃,但我还是开心拥有了一柄属于自己的佩剑。在加冠仪式结束之后我便准备摘掉了发冠,师娘一把按住我的手说我以后在外人前都得戴冠,这是成年男子的规矩。成年人的世界真的好麻烦。成人加冠礼已经结束,我就已经不再是小孩子,然后师娘拿出一枚玉环系在我的腰间说是成年礼物。师娘将玉环给我系好后我便急匆匆的拽着师姐跑向后厅。往年成年礼结束时我总会拽着师姐跑向后厅的宴席上占个好位置,今年亦是如此。在宴席上我把玩着师父送我的佩剑问师姐的成年礼是什么?师姐却说女子是没有成年礼的,与男子不同,出嫁时才是女子的成人礼。
宴席开始前师父特意叫我坐在前厅的宴席当中,说是以后正式场合的宴席我都必须坐在前厅,哪怕是在角落的宴席桌也必须在前厅,我问师娘师姐跟我坐在一起吗?师娘说等我娶了师姐之后,师姐就可以跟我们一同坐在前厅当中。
师姐年长我五岁,我从未想过要娶师姐做我的妻子。在我的印象里师姐就像是水一样的女子,时而温柔像潺潺流淌的小溪一般温柔,时而就像沸腾的开水一样浇在我的头顶。我一直都在期盼着师姐能早日嫁给大牛哥,然后让大牛哥天天带着我光明正大的去河里翻螃蟹。
宴席快结束时师父起身举起杯向前厅的各位宣布了另一桩喜事,打算将师姐许配给我。当晚在座的所有人都起身恭贺师父和师娘喜得贤婿。这些虚伪的人,平常见我淘气总会在师父师娘背后说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今日师父和师娘并宣布要将女儿嫁给我却说我是贤婿。
我从角落的桌上起身大声对师父说到我不想娶师姐,霎时间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我,师父停顿了一下,迅速收起挂在脸上的笑容,然后狠狠的将手中的酒杯置于桌上,眼神像箭一般刺到我的脸上并向我呵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做主”。我也向师父大声说道今天我已经是成年男子,我的婚事我可以自己做主。说罢起身便走向后厅,我想拽着师姐去找大牛哥,被师姐拒绝。
待宾客全都散去已是深夜,我被罚跪在后院中央,师娘和师姐站在师父书房前轻声叩门,师父打开房门手执一根竹棍走到我面前说道“在前院你是徒弟我是师父,我无权干涉你的婚事,但在这后院你是儿子我是爹,今天我就要在这打死你这个逆子”。我反驳到今日加冠仪式已成,我是个成年男子,我的婚事由不得师父师娘做主。师父听到此番言论后暴跳如雷,打算试试我在成年礼之后是不是屁股就不会开花,师娘见状一声怒吼呵斥住了师父并夺下了师父手中的竹棍。师父没在要打我,只是气愤的对师娘说道我变成今天这样全是师娘惯的。师父罚我一直跪在院中不得起身,便转头回了书房。师娘叫我起身回房间我不敢,师娘又去书房劝师父也无果。师娘拿了一张跪垫给我后,我在后院跪了一整晚,师父在书房待了一整夜,我看着师娘整晚都在卧房和书房之间来回走动。师姐也是一整晚都没睡,给了送了一回餐和十几次水,说是让我多上茅厕多休息。
夜深了,师父还没回卧房,师娘时不时的从书房出来后对我说师父让我起身回房,但师父没有亲口对我说我是不敢起身的。师姐给我送饭时问我如果师父执意要她嫁给我怎么办?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对师姐说如果我有办法就不会跪在这里请求师父了,师姐却说我跪在这里是因为被罚,而不是自愿在此处请求师父。我对师姐说不然让她和大牛哥私奔吧,这样我就不用跪在这里了。师姐听到此处后狠狠的在我肩膀上踹了我一脚说道为了我不被跪罚在此处竟然想出这样的馊主意。我爬起身揉了揉肩膀跪坐在地上,然后对师姐讲了一个故事。
当年天上的七仙女下凡洗澡被偷取了衣裳,最终与董永成就了一段绝美得爱情故事。师姐和大牛哥的爱情故事其实就是现实版的天仙配。师姐虽不是仙女,但美色在这美人辈出的长安城也算前五百名,董永有一头牛,大牛哥也有一头牛,董永的牛当初偷了七仙女的衣服,大牛哥的牛当初让我踩了一脚牛粪。后来董永和七仙女一年只能见一次面,大牛哥和师姐每次也只能偷偷摸摸的见面。董永和七仙女每次都在鹊桥相见,师姐每次打着要带我出去玩的幌子去见大牛哥,这样算来我就是那群鸟的化身。我对师姐说她和大牛哥只是生不逢时,如果早出生几百年的话天仙配的主角名字就是李大牛和杨乔木,配角就是我杨树,这样我也能被写进皮影戏里了,虽然我是个鸟。师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问我怎么知道天仙配的故事,我说集市上的皮影戏总演这段,师姐说小孩子少看皮影戏,这个年纪读书练武才是最重要的。我说对师姐我已经完成加冠仪式了,是个成年人了,她还未出嫁,她才是小孩子。师姐侧头脸颊斜视着看了我一眼没在说话便起身回房。
第二次清晨,我跪坐着从院子中央醒来,师父站在我眼前低头问我知错吗?我立刻跪正抬头望着师父说不知,师父气愤的对我说道那就继续跪着,什么时候知错什么时候起身,一辈子不知错就跪一辈子。说罢转身气愤的甩袖离去,离去时还用袖子狠狠的抽在了我的脸上。师娘站在旁边对我说让我赶紧向师父认错,但我就是觉得自己没错,我说出的理由是我是成年人,我的婚事要自己做主,没说出口的理由是师姐总是打我,但我打不过师姐,而且师姐和大牛哥才是天仙配,拆散别人不是大丈夫作为。
武馆开门了,师父在前院授课,我则继续在后院当中跪坐着睡觉。师娘在旁边一直跟我说师父让我回房休息,虽然我很想起身,但还是没有听到师父亲口让我起身依旧不敢,只得继续跪坐在后院。一直到了晌午开饭,师父在我身后咳了一声,我立刻跪正,师父轻声说了声“起身吧”便转身去了前院。我依旧正跪在后院,待确认师父离开后便努力起身,但因跪坐时间太长两条腿开始发麻发痛,需要师娘和师姐搀扶着才能起身,在搀我回房时师娘一直在抱怨我,说我这么犟的脾气究竟是遗传的谁,我笑着对师娘说当然是您啦。师娘气愤的喘着粗气没说话。师姐说我脾气跟头牛一样犟,我笑着说师姐说对,而且是一头大牛。师姐听到这句话之后松开搀着我的手,直接用脚狠狠的踢了我一脚。师娘问师姐为什么踢我,我给师娘回话道“这么多年,师姐打我还需要理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