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水碧以前也喜欢疑神疑鬼，尤其是她没有安全感的时候。

    她在罗浮山的时候，还有和李启在对抗禅智和尚的时候，那个时间，她就特别的没有安全感，为此甚至焦虑过一段时间，暴走之后还跑去凡人帮派找人，最终称霸了广阳的一个大型地下流氓帮派，成了什么‘马王’。

    李启摸着兔头说道：“别担心了，谁能对我怎么样？你看，我的灵觉比你的强吧？我都没有不祥的预感，你就安心等我回来就行，无非就是一两年时间而已，对我们而言也不过眨眼的事情。”

    “也是，只是如今是多事之秋，各大道统都知道一场大战即将爆发，应该会克制的，我的灵觉不如你，应该是我多心了。”沈水碧将额头抵在李启的肩膀上：“那你速去速回，师薇太过活泼了，我有些……吃不消。”

    小孩子太活泼，兔子又喜静不喜动，自然觉得带孩子分外吃力。

    实际上，比起李启那种无节制的宠溺，兔子很多时候都很想收拾一下熊孩子，如果李启离开了，搞不好小兔崽子会被亲妈打开了花。

    “好，我尽可能速去速回，毕竟此次前往……也就只是为了验证一个猜想而已，花不了多时间。”李启点了点头。

    语罢，两人分开，随即开始做自己的事情，沈水碧有自己的正事，所以继续在密室里修行。

    而李启准备在离开的时候，下去找李师薇，和小孩子玩玩。

    总不能不声不响的就走了。

    李启悄无声息的来到下面，却看见，李师薇正扒在牛黄山神的头上，旁边则放着一块光滑圆润的石头。

    她好像玩腻了带兵打仗的游戏，现在正和那块石头一起，听牛黄讲故事。

    牛黄山神则站在石头边上，说着一些山里的事情。

    其实不是很有趣的故事，李启都知道，就是山里的家长里短，某家人和某家人打起来了，人的村落和妖的巢穴为了抢一块地方互相对峙，闹矛盾，各种使心机的故事，还有哪家出了有出息的人，那个有出息的人做了什么事。

    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八卦东西，李启其实不是很喜欢，他更喜欢谈论一些对道途有实质性影响的东西。

    但偏偏，李师薇不喜欢这些，她更喜欢听牛黄说些毫无意义的话语浪费时间。

    不过……

    罢了，她才半岁而已。

    李启走上前去。

    牛黄感应到了李启的到来，马上停止讲述，然后低下头：“见过祝人！小神略有失礼，还请……”

    “无妨，师薇的性情我也知道，你们关系好，我也高兴。”李启摆手，把他拉了起来，然后看向了一边嘟着嘴的李师薇。

    小姑娘很不高兴，因为亲爹打断了她的故事会时间，就好像刷微博刷到新瓜，结果看到一半老爹来了。

    “你们继续，我也跟着听听。”李启笑着，坐到了旁边。

    “都是些没什么用处的闲话，恐怕……”牛黄急了，连忙辩解道。

    但这个时候，那块石头突然震动起来，然后通过这种震动发出了声音：“若是事事都有用处，那还不得累死？”

    这话把李启逗乐了，他没绷住，哈哈笑道：“哈哈，你这石头说话有意思，可惜啊，你就是做事太没用处了，要是用点心，何至于还是精怪？早就成妖化形了。”

    但却听见石头回答：“我才不想化形，也不想走妖道，我待在这里挺好的，若说修行，我更愿意走巫道！”

    “你这蠢石头，走什么道都得先识字，你到现在连功法都看不懂，走什么走！”李师薇拍打着石头，开口嘲笑。

    然后，小姑娘麻溜的跑到李启身边，钻进了他的怀里，笑嘻嘻的对李启说道：“父亲，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她怕妈妈，却不怕爸爸，主要是因为李启实在太宠了，以至于他在小姑娘面前完全没有任何的威严可言。

    李启擦了擦她的脸，将上面沾染到的枯草擦掉，然后说道：“我今天之后，要离开一段时间，你和妈妈自己在这里，记得要听话，这下可没人替你撑腰了，要挨打的。”

    这话一说，小姑娘顿时面色惊恐，直接爬到了李启的肩膀上：“父亲……！你要去哪儿？能不能别去？”

    “我能不能别去？你猜？”李启反问道。

    这下她直接呆住了。

    旁边的石头哈哈大笑，发出了咚咚咚的声音，牛黄山神则低下了头，希望这件事别牵扯到自己。

    李启本来以为她会哭，就和所有孩子在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之后，开始打滚哭泣求父母迁就自己。

    但是，她呆了一会，然后突然眉头紧蹙，一只手摸着自己的鼻子，整张小脸紧绷绷的，显然是陷入了沉思。

    牛黄山神在旁边看的一愣。

    这个表情，他不止一次在祝人李启的身上看见过，每次遇到麻烦事，李启就会做出类似的动作，这代表他陷入了沉思。

    李师薇的表情几乎一模一样。

    而李启似乎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动作，他有些惊讶，但是没有说话，而是减轻了心跳和动作，同时打了个法诀，将周围的声音屏蔽了。

    她在思考。

    这个熊孩子，虽然才半岁，但她遇到了‘很可能挨打’这件难题之后，第一个反应便是沉思，去想办法，而不是在地上打滚哭闹。

    于是，李启便为她创造了一个静谧的空间。

    他突然意识到一点。

    各人有各人的路，虽然这句话他常常挂在嘴边，但对于这个女儿，他从未有过这种想法，他一直想着的是如何引导她走向好路。

    现在，他好像发现了一件事。

    他要做的，不是代替女儿去思考，而是在她思考的时候，帮她屏退周围的杂音。

    那么……

    祝凤丹要做的，也应该就是这样吧？

    李启恍然，凝神看向李师薇。

    小姑娘已经和父母一样，完全陷入了自己思考的世界之中，还没意识到周围的杂音已经消退了。

    就好像李启没有意识到，祝凤丹不知不觉间为自己挡下了多少杂音一样。

    是吗？

    都是这样的吧？

    这算是……父亲的感想吗？

    李启这么想着的时候，旁边的李师薇突然抬起头：“那我知道了，父亲，我要和你一起去，那个什么……西天！”

    “这可不是什么好词儿……不过算了，这是你想到的办法？”李启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嗯，我又不敢惹母亲，但我觉得我肯定没办法不惹她生气，那不如跟你走啊，这样母亲肯定不生气，父亲你从来不生气，我也不会挨打，对大家都好不是吗？”李师薇很有条理的说着自己的判断。

    “恩，从你的角度来看，确实是这样，不过，我为什么要带上你呢？”李启又问。

    这个问答，让他想起了昔日，祝凤丹和他的问答。

    他第一次思考‘我之为我’的时候，祝凤丹不耐烦的给他启发何谓‘我之为我’，祝凤丹就不说任何答案，全程只不断的反问，用各种案例去反问。

    现在想来，这种做法其实还是有些冒险了，这其实就是在否定李启的错误想法，引导他走向自己的答案。

    但是这样最快。

    随着修为的提高，地位的提高，眼界的提高，李启似乎越来越能理解那些谜语人了，以至于他自己好像也在变成谜语人。

    都是一个轮回啊。

    前人之事后人之师，没有人特别，都是这么过来的，黑暗大陆之中，前人已经用尸骨铺出了一条路，你要做的只是别走岔了。

    当然，走岔了也行，或许你能走出一条新路呢？但一般来说，走岔路的结果不会太好。

    只有等你走到最前面，最前面，最前面的时候，前方再无尸骨给你铺路，那时候……你就得真正的直面这座黑暗无垠的广袤大陆，往前迈步了。

    或许成为下一具铺路的尸骨，或许……把路走通。

    李启脑子里盘旋着这些，经过了七十年的沉淀，他也不再是个愣头青了。

    和女儿你一问，我一问，不断反问着对方，看着小可爱不断的思考，以至于脑壳都开始变红，显然是脑力运行到了极致，已经开始晕乎乎了。

    她刚刚想了十几个办法，劝说李启留下来或者带她一起去，说话条顺分明，有理有据，但可惜，说啥都不行，以至于已经快大脑短路了。

    于是，李启揉了揉她的额头，然后把她抱了起来，双手叉住腋下，整个抱起，然后说道：“行了，西天之行肯定是不会带你去的，不过我会给你带些小东西回来，说吧，想要什么？”

    “那，那你给我带点伤药好不好？”李师薇可怜巴巴的看着李启。

    李启嗤笑一声：“还装可怜，伤药你妈那里最多，她还能不断的做新的，包好。”

    然后，他把李师薇放在了牛黄的背上：“那你们继续玩，我就先走了。”

    “恭送祝人。”牛黄立马行礼。

    那石头却不讲什么礼仪，而是马上开始嘲笑李师薇要挨打了，气的李师薇上去就是一脚，她已经是九品的战力，一脚差点给石头踹上了天，骨碌碌从山崖上滚了下去。

    牛黄悚然一惊，石头虽然已经成精了，却没有修为，不会给摔碎了吧！

    虽然石头这种精怪，摔碎了也不会死，但没了躯壳，以后的道途恐怕会很难走啊。

    他连忙朝着下面奔跑过去。

    李启也赶紧过去看，他的速度更快，牛黄还在跑，他已经追上了石头。

    却见石头之上，果然摔了一个裂口。

    还好没碎。

    李师薇骑在牛黄的背上也迅速跟了下来，小脸煞白，她很聪明，知道这下真要挨打了。

    倒是石头自己，虽然摔裂了，但他好像并不觉得有什么痛苦的地方，而是闷声闷气的发出疑惑的声音：“咦？怎么回事？呃，我感觉，好清醒啊。”

    “清醒什么？你没事吧？”牛黄山神率先上前来，用角顶着石头，试探他的身体碎没碎。

    石头却反而问道：“山神山神，你今天早上教了我什么？你还记得吗？”

    “我早上？我早上教了你《备》，怎么了，问这个做什么？你身体怎么样？”牛黄问道。

    “我记得，那里面有一句话是‘闭户谓之坤，辟户谓之乾。又曰：天地定位，山泽通气也。孽，生也。甲东方之行，物所生，故数以始也’是不是？你看看是不是这么写的？”

    石头说着，开始用震动在土地上划着笔画。

    其他人则惊讶的看见，石头居然真的写出了对的字。

    还有这种事？

    教了石头几百年写字的牛黄山神眼睛瞪大，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只能看向李启，想从这里得到点什么启示。

    怎么回事，摔一下把智商摔高了？

    倒是李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虽然他现在没有真知，但是眼力也不算差，所以走上前，一击手刀。

    在牛黄惊恐的眼神之中，李启直接给石头劈碎了！

    祝人宠溺女儿如斯？！这石头不过说了两句，竟然直接给杀了！？

    牛黄吓得够呛，但却见石头裂开，迸发出一阵宝光，无数碎石间，其中竟有一块美玉。

    这块美玉不断震动，发出声响：“噫！我懂了！原来山神你讲的是这个意思！以前教我的字，我都想起来了！”

    顽石破开，美玉浑成。

    李启将美玉取出，只见其中宝气氤氲，是一块上好的玉。

    这是一块……山玄玉。

    昔日，在长安之时，李启给沈水碧买玉雕簪，就说过，玉之中，上品的有水碧玉和山玄玉，李启就买了一块水碧玉给兔子。

    “哈哈，玄景山，山玄玉，还真是契合啊。”李启笑道，将玉石交付于牛黄山神：“这恐怕就是有缘了，石头想不到还有这么一层，这也是机遇啊。”

    “那，父亲，我这算不算有功啊？”李师薇连忙问道。

    这样是不是不用挨打了？

    “算不算有功，你妈说了算，这件事我会告诉你，怎么办交给她吧，至于我，看完了这桩趣事，也该走了。”

    “石头，给自己起个好名字吧，哈哈！”李启摸了摸那块玉石。

    谁能想到，走之前还能遇到这种事呢。

    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