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绸界面对的困境不是他们内部团结起来就可以解决的。

    如果只是内部团结起来，大家不必互相竞争就能解决，那他们这一堆人精，早就立刻联合，形成行业协会，共同降低产量，维护世界的生态了。

    但问题在于，灵绸界面对的对手并不是自己，而是整个域外市场，他们的产品很难打出差异化，在这种走量的大号生意中，他们面对的对手，全都是‘法宝流水线’。

    是的，这玩意儿又不是你一家有。

    诚然，灵绸界因为自己独有的法宝架构，还算是有些差异，这也是大家喜欢的原因，但这种喜欢，并没有到‘非你不可’的地步，所以你敢降产量，别人就敢用别的。

    今天吃不了沙县鸭腿，那我就吃猪脚饭好了，是有差异，但也没差太多，都能吃。

    鸭腿敢关门修整，那么过两天大家全都吃猪脚饭了，以后鸭腿店都开不出来了，市场被抢空了。

    所以，巫器蚕才有用。

    巫器蚕制造的东西，确确实实比法宝流水线强，性能可以提升一成左右，巫器蚕制造的商品，能达到精品手工的七成五甚至是八成。

    如此大的差异，完全可以弥补减产带来的利润差距，因为就是不一样，就是厉害，一成的性能差距完全足以让灵绸界占据新的市场。

    诚然，巫器蚕这项技术完全不能够冲击法宝流水线的市场，因为只有法宝流水线带来的恐怖效率，才能够满足诸天万界那么多人的法宝需求，巫器蚕也就走走细分小市场而已。

    但关键在于，灵绸界只是个五品世界而已，而且出产的并非是五品法宝，大部分都是七品八品的法衣，五品那种精品高端，灵绸界只占极少极少数。

    擅于炼制精品法宝的世界，太多太多，甚至有些比天下的炼师都厉害，理道都常常去取经学习的。

    但是，就目前而言，灵绸界的小市场，巫器蚕是完全可以做到替换，起码在张幽的口中是这样的。

    实际情况，那肯定是要实际实施了才知道。

    在生产线之中，张幽自然的给摩枭介绍着巫器蚕的种种特性，并拿出实际的演示和样品给他观看，甚至是直接亲手接触生产线，详细讲解巫器蚕的优势。

    “你看，巫器蚕可以完全解决这两方面的问题，首先，巫器蚕更不挑，只需要养殖产业的残骸，灵绸界应该已经普及了养殖业，养殖业的残渣余料，包括残魂之类的废品，都可以直接投入生产，虽然不能完全用这些，但这极大程度的降低了资源的消耗。”

    “其次，巫器蚕实际上确实降低了产量，毕竟……流水线的生产效率大概是巫器蚕的两百倍以上，这还是灵绸界限于原料的情况，如果是完整功率的流水线，效率起码是巫器蚕的十万倍，但那些不重要，我们本来就不需要那么高的产量，也没有那么多的原料。”

    “有了更高质量的产品，就有了轮换的机会，法宝流水线起码一半的原料消耗可以被停下，投入到巫器蚕之中，这种来自天下的全新技术，摩枭先生觉得，是否是能解决你们当下的困境呢？”张幽拍了拍一整套生产线，如此说道。

    摩枭抬眼，看着眼前的一切，那些不断进食，啃食着‘废料’的巫器蚕。

    效率不高，但是生产出来的商品却更胜一筹，实际上，张幽这个技术专员还把人工精品抬的太高了。

    大部分低级炼师，炼法宝未必能有法宝流水线强。

    炼师的手艺是得靠资源喂出来的，学徒是没资格进入商业市场的，只能依靠低端定制来勉强过活，只有中层以上的炼师才能打赢法宝流水线，算是站稳了脚跟。

    而如今，巫器蚕，甚至能够比得上一部分中层炼师了。

    技术的发展，真厉害啊。

    “真是……厉害，如果一切真如你们所说，那确实可以做到一定程度上维护我们现在已有的世界，起码能够缓一口气，但是还有些问题，巫器蚕的养殖和维护难度怎么样？”摩枭如此问道。

    张幽解释道：“实际上，几乎不需要维护，巫器蚕本身具备活着的特性，只要有食物和干净的环境就可以了，而且和所有蛊虫一样，只要食物充足，他们就会自我增殖，反之则会停止增殖。”

    “而且，他们还有其他的性质，比如可以进行自我采样编码……”

    介绍依然在继续。

    而相同的谈判，正在同时和七八十个不同的灵绸界商人身上进行着，甚至在灵绸界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介绍正在展开。

    这是完全正常的商业行为，几乎无可指摘，同时好几百层的传播也几乎完全阻断了商会的存在。

    就连商会自己，都认为这是完全正常的商业行为，一切都很正常，正常到轻而易举的通过了灵绸界的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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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边的商业行为如火如荼的时候，另外一边，灵绸界主，正在与一位人道年轻人交谈着。

    这是一个六品的人道修士，面容普通，不怎么帅气，但一双眼睛却相当有神，让人印象深刻，穿着典型的长安款式的青衫，让人一看就联想到两个字。

    太学。

    没错，这是太学学子的袍子，已经被他穿的有些破旧了，这玩意儿是法宝，能穿到破旧的程度，可想而知穿了多长时间。

    他就是人道使节，而是堂而皇之的坐在了灵绸界主的面前，面前还摆着一台法宝流水线。

    就是这台强大的机器，其实相当漂亮，说是流水线，但一点都没有那种粗粝的工业感，整体其实就是一个半透明的球。

    就好像一颗……星星。

    如此美丽，如此绚烂，整体六尺一寸三分，围一丈八尺三寸九分，上刻八方、十天干、十二元辰、二十四气、七十二候于其中，定四维日辰，正昼夜百刻。

    与其说是像是机器，反而更像个艺术品。

    这颗半透明的球体，只需要投入原料，就可以直接将之分解成气，然后将这些气进行编织，组装，飞快的产出预设的法宝，其速度快的令人发指，只要原料足够，只要一台法宝流水线，就能每天生产上百万件法宝。

    灵绸界主看着那台法宝流水线，微微失神。

    这……比他们的流水线，强的太多太多。

    他们现在掌握的法宝流水线，有的是机缘巧合，有的是巧取豪夺，有的是探宝捡漏，反正用了各种手段拿过来的。

    可是，那些法宝流水线，其实都是人道用到报废，早就淘汰的东西，但就是这样，已经是足以改变灵绸界生态的宝物了。

    而眼前的这一台，是来自的人道的，全新品，不止是全新款式，甚至挂载了理道研发的对应插件，效率提升上千倍，能生产次等的七品法宝！

    这一台，足以淘汰灵绸界所有的法宝流水线，改变整个世界的生态。

    “界主，这就是有理道参与的法宝流水线，这种效率，足够你们进行下一步扩张了吧？不止是局限于现在，甚至未来也有很大的好处，价格也不贵，只要几个六品世界就能换到，想来这个价格……就算是捡都捡不到。”这位人道使者如此说道。

    灵绸界主没有回话，而是陷入了沉思。

    确实，这一台法宝流水线，足够他们进行下一步扩张。

    但是，作为五品，她并不是蠢货，正相反，她能够很清晰的得知收下这台机器之后的结局。

    结局就是，为了满足这台机器运作的原料，她必须发起一次远征，捕获大量的世界投入进去变成法宝。

    这颗不大的圆球，满功率下，一天就能扯碎一百个世界，把世界所有的资源，所有生命变成同质化的法宝。

    在这个东西的支持下，远征多半能胜利。

    因为她掠夺回来的资源，都可以通过法宝流水线迅速转化为战力，让人人都配备上契合品级的法宝，轻而易举的就能制造出一支无敌铁军，只要不招惹同等的五品世界，那么这种掠夺战争就是纯粹的正向循环。

    就好像……人道一样。

    这就是人道使节丢出来的美味果实。

    如果不是此刻，她的世界正处于人巫交战的漩涡中央，恐怕她到死都不可能品尝到这样美味的诱饵。

    是的，哪怕这是诱饵，这也太美味了，以至于根本无法拒绝。

    可是……她们在几千年前，遵循的是巫道。

    虽然如今已经混杂了许多，可如果背弃道统，且不谈报复什么的，巫道未必会报复，毕竟他们对外的形象一般都比较佛系，单单说修行功法上的事情，以及自己过去的道基，都得重塑一遍。

    只不过，这种重塑，因为过去几千年来的铺垫，其实好像……也不是那么不可承受。

    但现在就做决定，未免显得太过于……廉价了。

    于是，灵绸界主说道：“使者这个……还希望容我考虑一二。”

    “嗯，东西就放在这里，界主慢慢考虑，不过世界不多，毕竟巫道的使者也来了，而且还是大张旗鼓的来，他可不像我这么低调。”那位人道使者笑道，然后离开。

    他确实很低调。

    低调到……几年前他其实就来了，不过，花了一点点小手段，将灵绸界朝着道争的悬崖边推了一把。

    本来是准备一直低调到灵绸界的思潮自己陷落转变的，很有可能一直到彻底转变，灵绸界都不会有人察觉到其中微妙的变化。

    可惜，这时候，那个巫道使者公然展示了自己的符节，表示了自己的到来，那就没办法了，只能现身，稍稍加速了。

    但对方似乎是有点莫名其妙啊，大张旗鼓的出现，然后又躲了起来，不会是真的在修行吧？那可真是……挺搞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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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不管这边的事情，当灵绸界主离开之后，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界主并不是什么好差事，也要负责处理大量的事务，她又不想把这些事情带回家，所以干脆搞了个办公室专门处理。

    其实平素里，半年处理一次就行了，毕竟小事可以让底下人处理，而她只需要做一些重要的决策就好了。

    但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总是大事，每一件事都需要她亲自定夺，来决定未来世界的格局，这也让她压力颇大。

    没有办法，其实对他们而言，人，或者巫，其实根本就不重要。

    灵绸界只是名义上跟着他们而已，实际上……主宰灵绸界的，根本不是什么至高无上的道，而是‘世道’。

    没错，哪怕是五品，最终也只是跟着世道随波逐流而已，他们依然还在以生存为最高目标，五品世界说是已经如此强大了，可在这茫茫域外，又如何能够不被世道影响呢？

    活着，然后活的更好，这就是他们全部的目标了。

    对域外的人而言，唯有豁出生存的机会，甚至直接脱离自己的文明，自己的世界，去舍命流浪，才有逐道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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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逐道，对于某些原始土着世界甚至都更加简单，毕竟封闭的世界没有外来者，那总有一批顶尖存在没有生存的忧虑，可以尽情逐道，最终突破自己的世界壁垒，来到域外，而他们一般都会保持这种冲劲一段时间。

    或许有的会最终向世道屈服，但能够一直坚持己道下来的，也不在少数。

    可对于那些灵绸界这种所谓的‘开化’世界而言，他们打一开始就没有追逐自己的道的机会，他们从最初，就已经在这世道之中了，对他们而言，不管怎么向上爬，都很容易遭到生存压力的围追堵截，比如灵绸界主此刻遇到的难题。

    没有办法，逐道固然是好事，但也要活着才行啊。

    要么就干脆放弃自己的文明，就好像李师薇的队长一样，脱离出去，独自一个人，那生存压力就小了。

    可是……灵绸界主做不到，她是界主，她走了，文明怎么办？

    “唉……”她叹了口气，拿起一份新报告。

    嗯？新技术来了？有希望解决世界资源枯竭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