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好说少年人生路漫漫,但在元大光这里,如他一样上了年纪的人,人生路亦是漫漫。
不管多大年纪,便是如老厨子这般要说完全活得通透也不可能,所以元大光觉得他自己的日子过得潦草也就有理由说得过去了。
老厨子今日难得清闲,所以与大光他们一起在前厅聊了许久,也说了许久,如往常老厨子是万万不会这样的。
无酒铺子里的四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自己的故事,老厨子最多,垂野最少,但不论多少总归是能让人向往的。
便是如垂野这样的邋遢汉子,至少在元大光自己眼里他比自己邋遢,就连垂野都有些不为人知的过往。
这人啊,一旦过了某个年纪就会这样,没办法的。
故而如此看来,元大光总觉得自己的日子多少年一如既往过的太普通,太平淡。
他想像老厨子那样,但奈何本事不够,垂野他又看不上,纠结呦。
但其实这也只是相对的,元大光的故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能算是长久人生路上一段抹之不尽的记忆。多少人羡慕不得,元大光自己却是毫不在乎。
?如此,铺子里的四人难得一起坐在日头下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安宁,今日无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当然,茶是没人煎的,有一口桂花酿喝已经很不容易了。
日头渐渐西斜,铺子里的四人始终这么坐着,没人觉得无聊。
垂野在回忆自己与元大光往日的点点滴滴,这人啊,上了年纪就会念旧。
只是,没有姑娘可想这对垂野来说是一大憾事。
老厨子在想什么?大概是他那些不为人知却广为流传的过往。
这听上去似乎有些自相矛盾,但其实可以解释。老厨子在想过往,不是回忆而是遗忘,老厨子以为也该忘记了。
坐在后方桌旁的暮秋什么都想,又什么都不想。
照理说她这么大人已经算是老姑娘了,是早就该嫁人的年纪了。
但铺子里得其余三人对此不奇怪,因为世间当真没什么男子可以配得上他们这位掌柜。
没办法,姑娘家太优秀也是一种烦恼。
如此想着,暮秋的思绪很快飘远。
坐在门槛上得元大光其实有心想回头偷看一眼,但思来想去他还是忍住了。
感情一事,又最怕所爱之人无意,大光是最怕打扰旁人的啊!
但,元大光不知道的是,在暮秋某个思绪思量透彻的间隙,她缓缓抬起视线看了一眼元大光的背影,也就那么一眼,长长远远。
算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就还能看,一直如此。
世间不平事,人间烦忧人,一壶桂花酿是不够下酒的。
可惜好酒只有这么一壶,怎么办,省着喝呗。
后来暮秋重新回了柜上,拨弄她那其实没什么意义的算盘,铺子里每日的流水有限,不多不少,也刚刚好。
而因为没有客人,老厨子索性就留在了门口。
日头渐落,来往之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但今日却是少有登门无酒铺子的客人,从来往人说话间元大光听到似乎是姑苏城里哪一家楚馆的花魁今日出幕,引得不知多少人慕名前往。
听到这个话题,垂野和元大光仿若满血复活又叽叽喳喳聊了起来。
“老厨子,不是我跟你吹,姑苏城里的这些个头牌或是花魁我就算没见,也听过。”元大光得意道。
一旁的垂野闻言顺势就拆台道:“呦呵,没看出来咱们元大爷这么快就在姑苏各家勾栏楚馆吃开了,看来以后得多多仰仗元大爷了。”
元大光闻言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他摆了摆手假装道:“哎,垂野,瞧你这话说的,你大光哥哥有肉吃肯定有你一碗汤喝,不会忘了你的。”
垂野闻言却是道:“汤就算了,我无福消受,多给我铺子里的一碗水就够了。”
元大光闻言看向垂野道:“垂野,你这马屁功夫不输我当年啊。”
垂野见状立刻解释道:“什么叫马屁功夫,我这都是实打实的真话,经得起考验的。”
垂野一句说完,柜上的暮秋不知为何也跟着插话道:“没想到咱们元大爷这么厉害,要不今晚铺子关了你带我们一起去楚馆逛逛,好让我们也感受一下元大爷到底如何神通广大。”
“我看行,元大光这小子我打小就看行。”老厨子笑着插话道。
听到这话,元大光不干了,他道:“老厨子你可别趁机占我便宜啊,?什么叫你打小看我就行,我小时候可没见过你。”
一旁的垂野可不管元大光这话,他环抱双手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走嘛走嘛,今晚大光你做东请我们逛逛,元大爷的威名我们懂得。”
垂野说完,也不待元大光反应,老厨子便起了身,“哎呀,那我先去后厨看看有没有杂火,这出门啊就得注意防火。”
“那我去看看上下楼门窗有没有关好。”垂野紧接着道。
垂野说完按理说就轮到暮秋了,三人也都下意识看向了暮秋,但暮秋没什么需要做的,所以她道:“那我就等你们弄完,元大光你可准备好银子了。”
说着,暮秋在三人的注视下离开了柜上,看样子是要回房间。
起身准备回后厨的老厨子拍了拍元大光的肩膀,“你小子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在掌柜的面前都敢这么说。不愧是大宗师高手,我是望尘莫及。”
垂野随即走过来也有模有样地拍了拍元大光,“好样的元大光,你是我们铺子里继我之后最有种的男人。”
元大光纯粹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是自己先前说错了话,但已是为时已晚。
元大光坐在门槛上哭丧着脸,既是在后悔说错了话,也是在可惜自己那可怜的荷包,本就没几两银子的,可怎么承受啊。
铺子从下午开始就没了生意,原本的清闲聊天到最后却是急转直下的情况,元大光不知道自己能和谁说理去。
不久后,各自去准备的老厨子和垂野都回来了,他们两人也都是糙汉,出门打扮什么的不适合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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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前厅坐着,垂野是笑得比元大光还开心,老厨子倒还克制,除非忍不住。
垂野随即安慰道:“大光你别愁眉苦脸的了,咱这是要出去寻乐子,你这个样像什么话。”
“寻乐子?你们是寻到乐子了,我怕连回来的路都找不到了。”元大光瞅着垂野道。
垂野闻言笑道:“这怕什么,这不还有我和老厨子嘛,你就算找不到路我们也能把你抬回来。”
“我一个人就行。”老厨子强调道。
他们两人拿元大光寻乐子开心的不行,元大光仿若石佛,后面也不再反驳了。如此,他们三人又等了片刻后,只见掌柜的暮秋从楼上走了下来。
暮秋原本是一身红色的女子装扮,多有几分英气。而如今她换上了一身男子衣衫,虽还能从眉眼之间看出几分女儿家独有的味道,但衣衫上身气度就不一样了。
三人几乎是盯着暮秋走下来的,尤其是元大光差点看呆了。
平日里暮秋就那一身打扮,少有更改的时候,故而长此以往元大光也看腻了,而如今得见换了一身衣衫,自也多了几分不同。
暮秋自然注意到了元大光的视线,不过她知元大光就是这样的人,其实心里是没有轻浮的意思的,所以也就没去说他。
暮秋难得笑道:“元大光你好了没,好了的话我们就关铺子走了啊。”
元大光闻言这才从方才的沉浸中醒来,原来还有这在等着自己。
四人出门后,是垂野锁的门,他可是积极的很。
半部姑苏地,江南之形盛在此可见一斑。
江南的文人雅士多,酷爱诗词曲赋的更是不少,也有那些不懂诗文的商人尤爱附庸风雅,赞助一两个诗会,或?是出钱买诗文去帮助哪位青楼女子问鼎花魁这都是常有的事。
说到底既是才子风流,也是女子柔美,更是商人甚富。
姑苏城内的青楼楚馆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更是林立。
元大光哪是真的知道什么花魁,无非是听来铺子喝酒的那些人道听途说罢了,有没有还是另一回事。
暮秋他们也知道元大光不知道,不过他们倒也不是真的想去看什么花魁,今晚反正就是听元大光安排就对了。
暮秋和元大光走在前,老厨子和垂野走在后。
元大光当下只觉得举步维艰,怎么走感觉都不太对。
暮秋见状道:“元大光,你今晚要带我们去何处,我听说有意河畔的那几家姑娘都很不错。”
元大光闻言故作笑道:“掌柜的巧了不是,我正要说呢您就开了口。”
暮秋闻言道:“那我们就去有意河那边,你应该认识路吧。”
“认识,当然认识,这地儿我常来,熟的很。”元大光佯装道。
他说完,身后的垂野也跟着道:“那是,也不看咱们大光是谁,有意河畔的那几家妈妈谁敢不给大光几分薄面。大光啊,我今晚就跟你走了。”
“我也是。”老厨子附和道。
一旁的暮秋瞥了元大光一眼,其实这个样子瞧着也没那么讨厌了。
元大光纯粹是被赶鸭子上架,有意河他的确知道,不仅姑娘好看,白花花的银子也好看,就他这么点只够进去坐着的。
姑苏城内有一条有意河,大抵就类似于金陵的秦淮河,都是文人墨客汇聚之地。
有意河畔人家闲绕,水流潺潺。
夜色渐渐涌上,河岸两边的楼阁也都开了灯火,沿岸两边无处不是。
而在那河上,乌篷船摇啊摇,带走了不知多少人的思念。
元大光他们离开铺子的时候天色就已经暗下来了,所以当他们到了有意河边天上已经挂了月亮。
还未到河畔,元大光几人就听到了莺莺燕燕挥之不去的姑娘家娇笑声,倒也是真好听。
老厨子虽对这些无感但还是跟着感叹了一句,繁华之盛。
其实不止是姑苏,整个江南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