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至就不一样,跟谁都笑眯眯的,你给他说点事儿他是真上心,总要想办法给你解决。
人也挺能干,又会开大车,又会当电工,还会拿机器打包谷碴子切土豆片子磨黄豆浆子,会变着法儿做好多好吃的东西……
现在还能跟大毕摩一起引水翻山,这得是多大的本事儿?
反正来这儿才两个星期,乡亲们已经把他当做自家人了,有啥问题都喜欢找他。
吴仁中现在也算是明白了如何和乡亲们拉近关系了,周至提出来的帮乡亲们“带货”,就是个绝佳的好主意。
周至买来的小拖拉机车头,配上了自制的拖斗,如今每逢集市,吴仁中便和周至的卫士一起,拖着乡亲们去赶圩,每次拖斗和卫士车顶都堆得满满当当,人全都挤在车里,那味儿熏得周至都不敢关上一点车窗。
不管条件是多么的艰苦,周至却认为这是乡亲们开始接触外界的第一步,很多时候事情就是这样的,在老家福宝,自怀,也有乡民们一年只下两次山,买点盐巴、火柴、洗衣粉,剩下全部自给自足,那样的日子里,人心难得有一点推动力,就很难有富裕起来的心气儿和动力。
多去几趟圩集,卖点家里的农产品,不论多少吧,就可以多多少少换一些东西,可以是一包咸盐,可以是几盒火彩,甚至是乡场上一碗米粉,一两散酒。
不管是什么吧,只要小甜头尝过了,就很难不想着更大点儿的甜头。
心气儿勾起来了,别的事情就好办了。
这就是周至要组织娃子们从家里拿蕨菜干出来卖给他的原因。
当然他也要不了这么多的东西,准备收集一定量后就给寄到蜀都去,反正也没多少钱,交给冯雪珊当福利发给大家都行。
可是得人亲近也有遇到麻烦的时候,那就是现在,过来要敬周至酒的人不老少。
夹川也算是白酒之乡,几乎每个乡镇都有自己的酒厂,周至的酒量在老家也算是不弱了,可是在这里完全拎不上个,好在他比吴仁中奸猾得多,喝到差不多就开始装醉,谁都叫不醒的那种,乡亲们每次把他灌成这样,就心满意足地抬他到床上,还一个劲说他酒品好。
嗯,每次都不推脱,一直喝到把自己醉昏为止,喝醉也不耍酒疯也不吐,就是不吵不闹地睡觉,这酒品还不得人人翘起大拇哥?
好几次周至是真的把自己搞睡着了,一觉起来还神清气爽,到书房里奋笔一通宵都思如泉涌那种。
今天是大场面,乡亲们举杯过来的老多,这阵仗让周至暗暗心惊,因此早早就安排自己醉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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彝族人不知道有没有风水这一说,但周至知道他们的文化其实也是博大精深,六方五声五色五气五行生克这类朴素的哲学概念,他们同样也有。
联和乡的水之前都是地下水,乡里的房子聚落是沿着山坡修的,有一条小石阶组成的街道,街道两边有两条小水沟,水沟早就没水了,基本就只剩下了雨季排水的功能。
偶尔还充当厕所,这又是一个陋习。
乡亲们不讲究,往往不论男女,查尔瓦斗篷合起来一蹲下就可以解决问题,这水沟简直就是专为此事儿而设的。
但是沟里又没有水,这些东西堆积起来就是巨大的卫生隐患,往往要堆积到雨季来才能被水流冲到美姑河里,在雨季来临之前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情。
现在溪水翻过了土坡,重新来到了联和乡,在后山上蜿蜒过鸡场的前方,然后顺着沟渠流进乡里,沿着街道两侧的水沟一路冲刷下来。
在老时节里,就类似许多少数民族村落那样,这条水沟里的流水是供人饮用的,家家户户的房子可以修的一般,但门口都会有一道石板横跨水沟,可以洗衣服,洗菜。
讲究些的人家,会在水沟边改出一个深一点的石板铺设的小水池,用来代替水井,积蓄的水是用来饮用的。
由于水沟一年里头有半年都没水,导致许多人都忘记了它本来的功用,现在水流重新形成,家家户户每年的潺潺溪水都成了一景。
从美姑河和乡里几口水井里挑水有些累人,于是有人开始重新从水沟里取水。
可是还是有人保持着老习惯,往水沟里撒尿。
当打水的人见到了撒尿的人,矛盾就产生了,甚至形成了斗殴这种恶性事件。
彝族人爱斗殴也是传统,在古代整个凉山地区是由许多大大小小的“家支”构成的,而所谓的家支,其实就是小型社会系统,是以血缘关系为纽带联结起来的父系血缘集团,采用以父子连名制的谱系来巩固和延伸血缘关系。
每一“家支”有其共同的祖先和姓氏,“家支”因与成员的生产生活、经济、政治、劳动、伦理道德等关系密切而成为“亲密群团”。
家支内部还分出了血缘等级,历史时期,彝族社会分为属于土司的兹莫、属于贵族黑彝的诺合、属于低级平民白彝的曲诺、以及属于奴隶阶层的安家娃子阿加和锅庄娃子呷西。
这就产生了许多关于“家支”的谚语,比如“猴子生存靠树林,蛤蟆生存靠水塘,彝人生存靠家支”,比如“九代为家门,十代为亲戚”,比如“一人有事百人帮,一家有难百家当”,比如“切莫坏家支,家支是院墙,人无家支管,捻线离毛团。”
在历史上,统治阶层为了达到统治目的,往往会有意地挑拨家支间的关系,许多家支存在世仇关系,还由此形成了独特的战争专有名词——“打冤家”。
直到五六年国家在这一地区实施体制改革,彝人才“一跃千年”,来到了现代社会。
因此彝人的性格里都充满了好勇斗狠的一面,这样的时候找娃娃干部都不灵了,得升级到大毕摩那里“断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