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首先，在我的义务劳动之下，Z集团爆炸事件中的绝大多数人得到了及时的救治！

    爆炸没有直接接触到楼体部分的办公室人员全员幸存！我对他们的身体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智械改造——完全没有植入病毒的那种——他们恢复的速度看起来很好！

    其次，我虽然没能把陈妍救活，但让她以另一种形式【活】了下来——我把她上载到了一片空白的图灵芯片里，她成为了一名崭新的图灵！她将会在之后成为集团的中枢控制系统，为了集团而付出自己的奋斗——便如同她往日所作的那般！

    再次，我决定让师弟你继续在这里修养下去。”

    喜鹊的表情开始变得很畸形：

    “师弟你受伤太重，甚至连脑机芯片都出了点问题，我已经开始对你的脑机芯片进行紧急修复了，但不知道结果如何——不过你放心，最坏的结果也仅仅只是失忆罢了，不会出现很严重的心理变态。”

    乌鸦一拳挥了出去，却仅仅只砸在面前的光线和黑暗的交界处——光线仿佛形成了一道墙壁，将他的肉身阻隔在内。

    “请放心，也请耐心等待，我一定会把你救活！”

    在决绝的说出这句话之后，喜鹊倒退进入黑暗之中。

    仅仅只剩乌鸦一人坐在光亮照耀的小板凳上，被如死亡一般的寂静笼罩。

    ……

    ……

    当克莱恩和欧噶米驾驶穿梭舰来到星球外部的时候，他们注视着舷窗外的白色星球，差点就没忍住欢呼出声了。

    在经历了如此漫长的奇妙旅行之后，他们终于回到了故乡——当故乡这一概念泛出心头的时候，他们都有一种古怪的感觉，他们从未认识到“故乡”竟然会给他们带来这样的感觉——温暖、平静、安谧、激动、喜悦……

    从他们如今的角度来看，星球表面一片苍茫，显然整个世界依然被大雪覆盖，但和他们原本想象中不同的是，苍茫的分布并不均匀，星球表面一些位置仍然能够看到蔚蓝色和深青色。

    他们并未研究过气象学，不知道那些颜色代表着什么。

    而在星球之外，附着于星球之上的巨大空间城市就像是趴在柿子上的机械竹节虫，竹节虫那数万节的大半个身体已经焚烧成了废墟，只剩尚且完好的“头部”还能看到隐约的灯光。

    那是STR-56空间城市。

    当穿梭舰的无线电中出现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时，一切美好的感觉戛然而止：

    “穿梭舰STR-2390124，请接受引导与STR-56并轨。”

    欧噶米皱眉道：

    “是谁？”

    回答他的不是克莱恩，而是一个来自中控台，带着很饱满感情的电子音：

    “是STR-56空间站的防御中心，该死的！我们被他们的轨道炮瞄准了！”

    说话的是他们从STR-2390星链殖民地带回来的【图灵】STR-239023，他并不喜欢别人叫他编号，而更喜欢别人称呼他给自己起的名字：空澈SAMA。

    中枢中的电子音不断传出：

    “那门轨道炮原本被建造出来是用以防御神明的，各方面参数量级都是人类重工业所能达到的巅峰，再加上可控核聚变反应堆的供能，只要被瞄准，绝对逃不掉的。”

    面对中枢图灵的解释，欧噶米结合着自己此行探索到的那些秘密，似乎想到了什么，追问道：

    “什么神明？”

    空澈SAMA说道：

    “是某个强大的假想敌，帝国高层有人‘预测’天启可能来自‘神明的攻击’，于是就制造了很多类似的防御设施。”

    这和欧噶米认知中的世界发生了冲突，在他的认知里，【天启】是服务器不稳定所产生的运行错误在现世中的体现，而并非某个特定主观意志的手段。

    或许事实比他想象中更加复杂，他心想，这么多年过去，能够完成【灵魂特征值】补完的必定不止他一个人，曾经那些去往了BIOS的人或许知道了其他的秘密，并如他一般将秘密带了回来，导致帝国高层产生了【神明会发动攻击】的认知。

    或许帝国高层仅仅是基于对天启的恐惧而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也或许真的存在那么一位【神明】——得到了服务器管理员权限的人，出于某种目的发动了【天启】。

    也或许……

    欧噶米说不好，他掌握的情报太少了，而且来源并不可靠，从他获得的那些情报中只能得到很模糊的推论，他心里清楚自己不可能从这些模糊的推论中得出正确的真相。

    忽然，空澈SAMA捕获了一条令人吃惊的信息。

    “等一下……我刚才从空间城市的网络中了解到，他们的核心可控核聚变反应堆已经被天启炸毁了，现在整个空间城市下层都成了高能辐射区，而空间城市的上层供电则由几座位于顶端的宇宙射线收集发电机来维持。”

    并不是什么很让人意外的消息。

    克莱恩看着雷达图上方的中控信息显示屏，眼神逐渐僵硬：

    “他们开始干扰我们的雷达信号了，这样下去，我们即便进入地表，也会迷失方向。”

    空澈SAMA激动的叫嚣着：

    “他们跟我们不是同一个指挥体系，根本就没有对我们使用指令的权限！一定是空间城市内发生了暴乱！”

    克莱恩对这个中枢图灵很头疼，他一路上曾多次提出不要这么说话，把程序信息报出来就行，但空澈SAMA说他被设计出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没办法改变了。

    在死亡威胁下，他们不得不按照STR-56空间城市的命令进行并轨，穿梭舰改变了方向，朝着空间城市上层驶去。

    克莱恩看着越来越近的航空港，心中思考，沉吟道：

    “按理说，STR-56空间城市不属于某个特定的势力，因为这座城市在当初建造的时候就已经被军方、圣歌团和帝国贵族势力瓜分完毕，幸存下来的高级行政长官里面应该有我认识的人才对……”

    空澈SAMA立刻给他浇了一盆冷水：

    “某个不靠谱的网络信息显示STR-56空间城市的网络已经和后续的星链殖民地断开，在断开之前曾有数个求救信号发出，那些求救信号显示空间城市内部正在发生的不仅仅是暴乱，还有更危险的东西——

    似乎是某种电子生化物品的泄露，也或者是某种拥有猎食形态的超凡者向人类发动了攻击。”

    克莱恩心里凉凉，如果空间城市里真的发生了某种形式的暴乱，那些肥头大耳的行政官员即便能侥幸幸存下来，也肯定要被暴力部门架空了，他和他们的关系就没了用途。

    欧噶米问道：

    “空，你的族人有在STR-56空间城市进行服役的吗？”

    空澈SAMA语气沉重：

    “根据之前那些不靠谱的网络信息，我的族人即便能够在天启中幸存下来，也大概率会被电子生化物品感染，我无法预测他们如今是否还存在有基础的是非判断能力。”

    真是个令人悲伤的消息，连拥有远超过人类知识和理智的图灵都难以幸免，更别说比之图灵远不如的人类了。

    眼看穿梭舰就要驶入空港，克莱恩快速问道：

    “能够感染【图灵】的所谓‘电子生化物品’究竟是什么？”

    空澈SAMA沉重的语气又变坏了一分：

    “是某种超越了现今一切科技的新型电子生物科技，这种科技并不服务于社会，也不会产生任何生产力，以科技的形态让科技这一概念产生倒退，如同人类发生退化。”

    基于代码中丰满的情绪，空澈SAMA无法对这种所谓的“新型电子生物科技”进行进一步的诠释了。

    在进入空间站航空港轨道的前一刻，欧噶米终于看到了“轨道炮”的全貌——

    巨大到覆盖了小半个空间城市上层侧面的“机械圆锥”在宇宙射线的照耀下呈现出完美的光滑表面，独特的表面材料让这庞然大物看起来完全和空间城市表面融为一体，如同皮肤上的轻微凸起一般。

    从这个角度来看，便能轻易看到轨道炮修长的炮身藏在“机械圆锥”的内部，炮身底部藏在空间城市内很深的位置，从外侧是完全看不到的。

    随着一阵几乎察觉不到的颠簸感，穿梭艇进入港口，继而接入轨道，完成了和港口的并轨。

    轨道将穿梭艇运送至隔离门内，气压阀便开始运作，随着一阵刺耳的高压排气声响起，穿梭艇舷窗上覆盖的一层冰霜一部分升腾成了水汽，一部分凝结成了水，顺着舷窗向下流窜，很快不见踪影。

    两人穿着穿梭舰上的特种工程服，将工程服的无线频段和空澈SAMA进行同步——直到这一不算繁琐，也不算简单的过程完成，他们也没有接收到来自STR-56空间城市更多的命令。

    “什么情况……”

    空澈SAMA的声音通过工程服头盔的微型声麦出现在两人耳边：

    “不对劲，我刚刚尝试发送了入港申请，但并未收到回执，这说明空间城市里的图灵已经完全下线了，而且并没有人工审核对岗位进行补充。”

    舷窗外安静的诡异，想象中被武装力量包围的情况并未出现。

    巨大如神迹一般的航空港内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舰船的影子，整个银白色机械解构组成那如神国一般孤寂的港湾之内仅仅只有他们两人而已。

    这地方像是死了。

    麻烦的事情并非如此而已，从空澈SAMA接下来试探到的信息来看，即便没有武装力量或是任何工作人员来和他们进行对接，他们也离不开STR-56空间城市了，因为空间城市原本半自动化的武器系统已经完全从空间城市网络中消失了，别说无法访问，就连访问入口都消失不见——仿佛根本就从没存在过这种东西。

    “我建议我们进入STR-56空间城市的服务器以获取离开此地的权限，在空间城市的第871层，通过物理接口将我接入服务器中控，我就能够获取离开空间城市的通行证。”

    他们现在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好在杰克·巴尔多在船舱里给他们留了武器——两把对付矿井内异形生物的高能步枪，是某种集束激光武器，虽然因为超高的热能等级而比普通武器的威力大得多，但射程近的离谱，十米开外就无法对碳基生命进行有效杀伤。

    但他们现在也没得选了。

    他们按照空澈SAMA的索引，经过空无一人的航空港，进入空间城市内部回廊，这里一片灯火通明，看起来空间城市顶端的宇宙射线收集发电机运行的还算顺利。

    他们如今正在经过的是一片住宅区，整个区域内没有人也没有任何声音，只有一些基础设施还在电力的提供之下运行着，他们进入住宅区连接大厅内的环形商业街，立刻就看到在糖果屋屋顶上跳舞的全息兔女郎，和咖啡厅门口蹲坐着的玩偶熊。

    空澈SAMA给他们进行指引：

    “那只玩偶熊不是数据生命，只是个高级点的限程计算机，有限的功能范围内足够智能，我们或许可以从它口中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两人来到玩偶熊面前，那电子造物便按照它既定的程序向他们摊开手：

    “请品尝咖啡哦~”

    可它手里并没有咖啡。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欧噶米抬起枪口，指着玩偶熊。

    那两米多高的电子造物竟然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抱着脑袋蹲了下来，浑身打颤。

    空澈SAMA的尖叫声在一瞬间出现在两人的耳麦中：

    “这东西不该有情绪的！它不对劲！快撤！”

    两人都是狠角色，看到这样的情况完全没有害怕，克莱恩也举枪对准玩具熊的脑袋：

    “这里发生什么了？”

    蹲在那里的玩偶熊浑身抽搐的样子像是触了电，它在剧烈的颤抖中断断续续的说道：

    “下面……忽然有东西钻上来了！

    人们……开始四散逃命！

    后面的人开始追前面的人，身体穿透身体，血肉融入血肉！

    人们全都死了！全都死了！”

    空澈SAMA带着惊疑的声音出现在两人耳边：

    “这家伙似乎已经不再是单纯的限程计算机了，它……似乎变成了某种很简陋……但又很强大的数据生命。

    无论如何，它已经被那奇怪的新型电子生物科技入侵，它口中所所说的人们也应该是受到了这种新型电子生物科技的感染。

    无论如何，请尽快离开！”

    空澈SAMA声音落下的一瞬间，玩偶熊忽然抬起头，电子音里充斥着被压抑的兴奋：

    “你们，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