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李墙准时来到了月半咖啡厅。
“来啦?”
“嗯,明堂大哥,这么急着把我叫来,不会又有什么紧急任务了吧?”刚一落座,李墙便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道。
“当然是紧急任务了,戴老板已经亲自电令上海站,务必尽快以最严厉的手段制裁工部局警务处副处长,赤木亲之。”
此话一出,李墙便不由得一愣,“命令是下给上海站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没关系我大晚上这么急着把你叫来干嘛?”明堂没好气地说道,“我问你,你这次回来是干嘛的?”
“大哥,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嘛?自然设法是营救万先生了!”
“着啊!那赤木亲之可不光是一流的间谍捕手,还是日本的勋爵,并且也是上得了台面的任务,这样的人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觉得日本人会善罢甘休吗?更何况,根据我的调查,现如今保释万先生最大的阻碍,就是那个赤木亲之,以及他背后的日本外务省。如果真要是在这节骨眼儿上出了事,那还营救个屁啊!直接收尸好了。”
“说的也是,不过命令已经下了,以戴老板的性格是万不可朝令夕改的,看来我得想办法跟上海站的人谈谈了。”
“没用的,你又不是他们的直属上级,没有人会听你的。”明堂想也不想就直接否定了李墙的想法,“这样吧,你先回去好好想想,最好是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出来,时间可不等人,抓紧啊!”
说完,明堂便起身离开了咖啡厅。
回到自家公馆,李墙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将自己跟明堂见面的经过向明楼详细地复述了一遍。
“大哥,你说那戴笠为什么要那么急着干掉赤木亲之呢?”
“是啊,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以他跟杜月笙的私交,是绝不可能下达如此湖涂的命令的,除非……”
“是故意的?”李墙接口道。
“十有**,自打去年杜在香港组织并担任了人民行动委员会的主要负责人之后,俨然已经成为了整个国内帮会的总龙头,手下势力遍布全国,隐隐成为了一股在无法让人忽视的势力。”
“所以,日本人才会想尽一切办法和手段囚禁拘押万先生,是这样吧?”
“不错!”明楼点头说道,“万先生是杜月笙留在上海的代理人,不仅替他打理生意,还知道不少他的秘密,可以说是一枚用来要挟杜月笙就范的最为重要的筹码;同样的,在本就多疑的戴笠看来,这种程度的危险,是必须要不择手段地扼杀在摇篮之中的,所以才会下达那样看似湖涂的制裁令,如此一来,既可以减轻上海站的生存压力,还可以趁机敲打杜月笙,断了他投日的念头。至于万先生的死活,也许在戴笠眼中就真的只是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罢了。”
“真要是这样的话,那戴笠和杜月笙就相当于彻底翻脸了,不用想也知道,抗战形势势必会变得更加严峻。”
“戴笠这个人我还是比较了解的,他关心的,只有军统和他自己的利益,为了这些利益,甚至不惜牺牲党国的利益,更别说抗战形势了。”
“嗯,没错!”李墙听了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看来,我们得制定新的营救计划了。”
不想明楼听了却连连摇头,“不,你还是按原计划去东北,至于戴笠那边,我自有办法应付。”
“什么办法?”
“我刚刚不是已经说了吗?他只关心军统和他个人的利益,那么只要我能开出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条件,那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
“那好吧!”尽管不清楚明楼口中的那个让戴笠无法拒绝的条件到底是什么,但是出于信任,李墙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于是两人接下来反复过了几遍计划,又明确了几处细节之后,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一夜无话,翌日一早,李墙便早早地来到了特工总部76号。
“明处长,这么早就过来了?想必一定是有好消息跟我说吧?”一见李墙进来,李士群便立即似笑非笑地说道。
李墙则站在那不卑不亢地回道:“消息是有,不过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一好一坏,不知李主任要先听哪一个呢?”
“哦,是吗?那……就先听坏消息好了。”
“昨晚回去之后,卑职就跟我大哥说了李主任想要说和调解吴队长和他之间的误会的意愿,不想却被他当场拒绝了。”
“哦,这样啊……”李士群听了脸上的神色虽然有些僵硬,但却好像并没有感到太过意外,“那可真是太遗憾了,难得我还想做一回和事老。”
李墙则赶忙替明楼解释,“李主任不要误会,我大哥说了,他之所以拒绝,并不是不想给李主任您面子,而是不能,您也知道我大哥的性格,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要是那么轻易地就跟吴队长讲和,就难免会惹人非议,这样的流言蜚语一旦传到周部长的耳朵里,那可就……”
“明白明白!”听到这,李士群才故作恍然地说道,“说到底,这件事还是我欠考虑了,怪我怪我!那好消息是?”
“武器装备还有弹药的事,卑职昨天晚上已经在电话里向唐司令做了汇报,并且已经得到了唐司令的准许,只不过……”说到这,李墙便故意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李士群则很是配合地问道:“不过什么?明处长但说无妨。”
“我们司令说了,帮忙可以,不过这价钱要翻上两番。”
“你说什么?”听到这,李士群终于再也无法保持澹定,瞪大了眼睛怒声说道,“就这你还跟我说是好消息?”
要知道这两番可不是简单的翻倍,而是原价的四倍,这样的价格,简直比黑市还要黑,难怪李士群会有如此的反应了。
李墙也摆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道:“李主任息怒,不瞒您说,即便是卑职听了那样的条件也觉得不太合适,说句不敬的话,那个唐司令上任之前是什么样子相信您比我还清楚,那是一贯地挥金如土的主,这开销一大,胃口也就跟着大了,要不这件事就算了吧?”
原本还在气头上的李士群一见李墙打起了退堂鼓,便也顾不得生气了,毕竟现在只剩下这么一个能搞到足以装备整个税警团的武器装备和弹药的渠道了。
于是只能咬着牙对李墙说道:“别别别,明处长,我……我刚刚只是……只是被贵部唐司令的胃口吓了一跳,说实话,这个条件虽然有些离谱,但也不是……不是完全不能接受。只是我现在手上可没有那么多的美元和金条,要不……你再跟唐司令说说,用同等价值的物资来交易可以吗?”
此话一出,李墙便立刻面露难色,“哎呀,这……李主任,这可真是太让我为难了,您也知道,我们家司令那可是个只认钱的主啊!不用想也知道,是绝对不可能同意的吧?”
“哎呀,事在人为嘛!就凭明科长的人脉关系,还有手上的那些渠道,难道还愁无法变现吗?”
李墙自然听得出来,李士群这话看上去是在恭维自己,可实际上却是绵里藏针,隐隐地透着威胁的意味了。
想到这,李墙便连连摆手,“哎呀,李主任真是高抬卑职了,现如今这年月兵荒马乱的,生意可不好做啊,甭管是陆路还是水路都不太平,正所谓江湖险恶,风大浪急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再大的风浪,只要有人保驾护航,那充其量也就是有惊无险了,不是吗?”
“李主任的意思是?”
“只要明主任你能促成此事,我就保你的车和船在日占区畅通无阻,怎么样?”
“这个……好吧!”经过了一段漫长的“天人交战”之后,李墙终于点头答应了下来。
李士群则立刻起身主动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那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李墙也赶忙伸手握了上去,“合作愉快!”
……
从76号出来,李墙才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紧接着便立刻投入到了临行前的准备工作当中。
三天后,上海火车站。
“明处长,时间差不多了,该上车了。”月台之上,一身下人装扮的吴世宝尽量用恭敬的语气对李墙说道。
不想话音未落,李墙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叫我什么?”
“明……明少。”
“这还差不多,吴队长,请你时刻牢记自己现在的身份,到了那边可没有犯错的机会,要是因为你怀了李主任的大事,我想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吧?”
“知道!”
“那就好!”说着李墙便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先帮我们把行李搬上去吧!”
“是!”尽管心里很是不爽,但那吴世宝却还是不得不乖乖地照做。
很快,火车出发前的汽笛声便响了起来,而直到这时,一个身穿和服,脚踩木屐的年轻女子才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纯子小姐,这边!”眼尖的李墙一眼就从人群中发现了那个女子,随即便赶忙挥手招呼了一声。
“真是……真是太抱歉了,阿墙君,今天一早小一……小一他又发高烧了,所以……”纯子的脸颊微微有些潮红,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又发烧了?这么下去可不行啊!”说着,李墙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本子,飞快地在上面写下了一串数字,撕下来递了过去,“喏,我认识一个医术还不错的医生,姓杨,这是他的电话号码,有时间把他叫过来给三井大左看一下吧!”
“好的,多谢了,阿墙君。”说到这,纯子才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掏出了一封书信,“哎呀,差点忘了,这是小一写给三井叔叔的家信,希望阿墙君能帮忙带到。”
“放心,等到了奉天,我一定把这封信亲手交到三井社长手上。”
“那……一切就拜托了!”说完,纯子便深深地向李墙鞠了一躬。
李墙见状刚要伸手去扶,列车的汽笛便仿佛在催促他一般地再次响了起来。
“明少,车要开了,咱们还是快点上车吧!”一旁的海棠终于忍不住说道。
说完便直接亲昵地挎上了李墙的胳膊,拉着他上了车,看得顾晓梦不禁莞尔一笑,随即也跟着登上了列车。
一路无话,然而就在列车经停北平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引起了李墙的注意。
那是一对看上去大约三十五岁左右的中年夫妻,一身体面的行头,乍看上去就跟普通的商人一般无二,可偏偏却让李墙给碰到了。
虽然那个女的李墙不认识,但那个男的李墙却再熟悉不过了,非是旁人,赫然便是之前留书出走,从那以后便再也没有了音讯的王二柱!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身边的那个女人又是谁?是移情别恋还是另有隐情?还是说……
尽管此刻因为王二柱的现身让李墙的脑海中涌现出了无数个问号,但他却依旧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借着去洗手间方便的机会,李墙便偷偷熘进了列车员的休息室,熟练地给列车员塞了两块大洋之后,便顺利地借到了一套列车员的制服。
改头换面之后,便已查票的名义走到了王二柱夫妇的面前,粗着嗓子说道:“车票拿出来让我看一下。”
或许那王二柱根本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人会是自己的老熟人,于是也不疑有他,十分配合地将车票拿了出来。
“先生,你这车票好像有问题啊!”
“什……什么?这怎么可能?你是不是搞错了?”
“没搞错,我现在怀疑你们的车票是伪造的,还请两位配合,出示一下证件。”
“凭什么?你……”
那王二柱刚要发飙,不想却被一旁的媳妇狠狠地瞪了一眼,顿时便让他没了言语,整个人也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