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尚生看起来很憔悴。
戎马半生,老年得子、与媳妇儿差了快二十岁的他,根本没有共同语言。
那个女人除了长得漂亮点,整个就是一个空心大草包。
他自己呢,到现在已经到了顶儿、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对于他个人来讲,也就剩平稳落地这么一个诉求。
子孙后代的荣辱成了他最后的追求。
仨儿子的事儿结结实实的击中了他的死穴。
如果可能,他甚至愿意用自己凄惨无比的下场换取家族的兴旺发达。
这,就是他宁可晚节不保也要背叛老马头的唯一出发点。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迎接最残酷打击的心理准备。
只是没想到,一向赏罚分明不牵连家眷的老马头,这次狠狠的一拳打在了他最柔弱的地方。
而这种对于黄尚生本人最致命的打击,之于盟友或者旁观者,却完全不疼不痒也不致命,甚至于更加的附和了他们的利益。
被这种方式打击的他,只能更坚定立场,不管是为了仇恨还是利益。
断绝了他子孙上进的可能,反而节省了团体的资源,相当于白嫖他的劳动成果。
坑就那么多,谁干活儿都是为了给子孙后代占上一个。
他呢,以后就成了一个只劳动,不要坑的劳模。
这种强有力的盟友,谁不欢迎?
当然,在物质上肯定会不吝补偿。
只要高南安能顺利上台,承受过打击的黄家子孙一定会是绝大多数老百姓艳羡的大富之家。
不过,富则富矣,贵就千万别惦记啦。
对于一个品尝过权力滋味、知道这个社会力量本质的家族来说……
钱,真的就是纸。
再说,君子之泽,三世而斩。
功劳薄,不会让你一直躺着。
三四代之后、被新贵所取代、泯然众人还是最好的下场。
如果后代不会做人,更大的可能是被养成一口年猪。
这可不是把脑瓜子拴裤腰带上玩儿了一辈子命的黄尚生想看到的结局。
总要再试试吧!
所以。
虽然高南安之心已经路人皆知,但黄尚生还是来了。
万一呢?!
对吧!
齐凤鸣对同志一向是春天般温暖。
这不是装的,他真的就是这样的人。
黄尚生最后的希望就是基于这一点。
可齐凤鸣的一句话,让他心凉的半截。
“小高呀,就是太功利!”
齐凤鸣的意思很明确。
他知道高南安的功利,并表达了无奈!
这次,基本是凉了!
这是黄尚生当时的想法。
但来都来了,码头必须得拜!
高南安这人看似不太讲究礼数、很大度,但熟人都知道,这个人就是个爱钻牛角尖的小心眼儿。
这要是礼数没到被他记恨上,回头自己眼睛一闭没有了利用价值之后……
黄尚生不敢想。
“老黄呐,咱们有好多年没见过面了吧~~”
高南安亲切的拉着黄尚生的手,肩膀挨着肩膀的坐在沙发上。
“你呀,一点都没变!”
高南安仔细端详了片刻,点着头非常确定的评价道。
“还像二十年前那么精神抖擞!”
“哪有二十年呐,”黄尚生摇摇头笑道,“你可能忘了,我可记得非常清楚。上次见面呐,是十六,啊,十五年前!”
“那也不一般呐~”高南安似笑非笑的说道,“早知道地方上养人,我呀,当初就不该进豆汁儿!”
“嗨,工作需要嘛~我们哪能做的了主?”黄尚生摇摇头,“一晃十五年呐,我记得那时候我们家老三才八岁……”
他把话茬向儿子身上引。
“尝尝这烟~”高南安没理话茬,而是笑眯眯的打开茶几上的铁筒,抽出一根过滤嘴占了三分之二的特制香烟递给黄尚生,“这是卷烟厂的同志为我特制的。”
“那我可得好好尝尝,”黄尚生笑得有一点俏皮,“要说这烟呐,你绝对是大行家!你认准的肯定错不了!”
高南安没说话,笑呵呵的划着一根火柴帮着黄尚生点燃,看着黄尚生一脸沉醉的深吸了一口,与有荣焉。
嘶~~呋……
“醇、香、绵!”黄尚生眯缝着眼睛评价着,“回味无穷!”
高南安微微一笑,很满意,自己也抽出一根点燃。
房间里一时间寂静无声,两个老人肩并肩的坐着,享受着香烟。
良久-连着抽了三五根烟的功夫。
高南安才小心翼翼的盖上了铁筒。
意犹未尽。
“纠察口虽然我们并不能完全掌控,但是宣传口还在我们手中。冷处理我们还是能做到的。”高南安微微侧身一脸认真的说道,“事后呢,大侄子们或是去西南或是进豆汁儿,随你选!”
黄尚生张张嘴。
“西南虽然比不了东北重要,”高南安没等黄尚生开口,就一脸认真的继续分析,“但咱们这些老家伙,对于西南的感情,是东北比不了的。”
黄尚生惊讶的看着高南安,闭上了嘴。
高南安的提议很有诚意。
你儿子不能在吉春登顶,那就去西南喽!
西南的重要性虽然拍马都赶不上东北,但是架不住咱们这些管事儿的对那边感情深呐!
西南我不要了,给你们家!
以后你儿子们好好经营,也并不是没有更进一步的机会!
不过!
这话的意思!
是……
那些编造的埋汰事儿是百分百扣在自己儿子们头上了?!
黄尚生心里五味杂陈,却无话可说。
西南是高南安的基本盘,连西南他都让出来了,足见诚意。
这还有什么好争讲的?
再要求更多,那不就是不识好歹了?
可,儿子们身娇肉嫩的……
这苦,他们能吃得了吗?
“进豆汁儿的话~”高南安抿抿嘴,“下限不低,不过上限嘛~~啧啧啧……”
他连连摇头。
没有地方经验是硬伤,贵则贵矣,权力方面嘛……
高南安分析的很中肯、很诚恳,没藏心眼儿。
这方案其实也行~
宣传口在高南安手里,这事儿完全能冷处理。
知道这事儿的也顶多是当事那么几个人。
虽然在东北没法混了,可是去西南……
只要脸皮厚,就能吃个够!
何况,儿子们又是被冤枉的?!
黄尚生越想越觉得可以,越权衡越觉得这是最佳方案。
“不过……”高南安微微探身,一脸关切。
“老高,你说~~”黄尚生心头一紧,勉强一笑。
“从目前到这事儿落地我们有了操作空间之前,有一段真空。”高南安顿了一顿,“定性纠巡推的权力被白崇久拿去了这你也知道,白崇久是谁的人我也不用多说……他们要是有什么,嗯,你懂吧?”
“那……”黄尚生方寸大乱。
不知不觉间,他这次来的目标已经悄悄的被高南安从洗脱儿子们的不白之冤转换成了如何善后。
“所以……”高南安抿着嘴,一脸严肃。
气氛莫名的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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