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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长安乱 第四十六章 江湖风云
    李心安拄着剑将自己从地上撑起,走出那阵沙尘,抖落了身上的尘土,目光灼灼的盯着慕容白,笑道:“来啊,继续打!”

    慕容白吃了一惊,李心安能从“百鸟朝凤”之下活过来已经让他十分难以置信了,而他居然还要打。

    “李兄,你现在的身子已经算是油尽灯枯了,决不能再动武,不然会反噬的!”慕容白劝阻道,不知道是对李心安的认可还是亏欠,他把称呼也从一开始的的“李公子”改为了“李兄”。

    “少废话!”李心安面色由青转红,又由红转青,饶是不怎么涉猎武道的李俶都能看出他的勉强。

    李心安挺剑向慕容白刺去,无奈之下,慕容白只得接招,但他也不反攻,只是单纯抵挡着李心安刺过来的剑。

    “李兄,不要意气用事,能接下百鸟朝凤,你已经不逊于我了。”慕容白一边抵挡一边说道。

    “谢谢,您还真会说话啊!”李心安咬牙道,手上的力道却是又加重了几分。

    慕容白暗道不妙,李心安不要命的打法让他不得不反击,可以李心安现在的身体,自己随便一剑他都接不住。

    看着李心安越来越凶猛的攻势,慕容白有些疑惑,从先前李心安的算计来看,他不应该是这么冲动的人啊!

    感受着“凤鸣”剑身上那一次比一次沉重的力道,慕容白顿时明白了李心安的意图。

    他是想让自己帮他锤炼境界!

    事实正如慕容白所料,在“百鸟朝凤”的灼热气浪直扑他面门时,李心安有一种危险的感觉,自己接不下这一招的话,会死。

    为了活命,他选择强行突破二品。

    本就是三品巅峰的他虽然进二品不是什么难事,但武道进阶讲究的就是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李心安临阵突破,虽然接住了“百鸟朝凤”保住了命,但身体里面早已乱成了一锅粥。经络心脉被四处奔涌的内力堵塞,气血上涌让他身体鼓胀有一种爆炸之感。

    如果不及时疏通巩固境界,等到气血逆行侵入大脑,李心安势必会走火入魔。

    他没有办法,只能找个人帮自己锤炼境界,疏通那些狂暴的真气内力。

    用得到的只有慕容白,可与这位武林少盟主身份相差无几的李心安不愿低头出口求他,所以只能与他再打一场,借着较量的机会巩固境界。

    他现在无比希望慕容白能狠揍自己一顿,越狠越好!

    慕容白暗叹一声,自己怕李心安受伤而一味的防守,想来恰好是违了李心安的心愿,但若是出手反击,李心安是万万承受不住的。

    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识,在多年以前他还没有游历江湖的时候,也曾贸然突破过境界,那时候情况比李心安严重的多,慕容白完全走火入魔了。

    但所幸,他的父亲一直守在旁边,没有直接出手镇压,而是慢慢的给慕容白喂招,用了三天的时间,使走火入魔的慕容白恢复了清明。

    但他不是慕容德,他从来没有帮人锤炼过境界,更不要说是走火入魔的人。但万幸,李心安也不是慕容白,他还没有真正走火入魔。

    慕容白剑尖一抖,将李心安刺过来的剑打偏,随后“凤鸣”紧贴在“白虹”身上,两把剑交缠在一起,慕容白转守为攻。

    慕容山庄的浩然剑典,乃当世第一等剑道武学,本是慕容山庄不传之秘,当初慕容白走火入魔时,慕容德就是用此法使慕容白恢复神智,也让他无意之中领会了浩然剑典。

    为了保住李心安的命,慕容白只能这样做,用出浩然剑典,给李心安喂招。

    “李兄啊,我慕容山庄的不传之秘,要被你学会了。”慕容白不免有些感叹,但并未有所保留,毕竟李心安沦落到这一步,全是因为他。

    在李心安朦胧的眼睛中看去,慕容白的身影已经变得很模糊了,他现在完全是被慕容白带着走,体内狂暴的内力也逐渐变得温顺有序了起来。

    他还是看出了我的窘迫,选择了帮我……李心安心里淡然一笑:

    算了,欠你个人情。

    ……

    慕容白给他喂招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清晨,当那一抹鱼肚白露出之时,两个人都累的瘫在了地上。

    李心安只是身体力竭,却带着二品境界打实的喜悦。慕容白却惨了,心力交瘁,不仅用出浑身解数去疏导李心安狂暴混乱的内力,还要收着手以免他受伤,着实不易。

    不过最倒霉的还是李俶,李心安和慕容白这两个人经过这一夜都有收获,他一个皇孙殿下却陪这两个剑痴待了一夜没睡。此刻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思考着一会儿上早朝该怎么解释。

    他叫来了人,走到李心安身边,关切的道:“我让他们先带你下去休息,你就先和慕容公子住在我这里吧。”

    李心安勉强睁开眼睛,虚弱的道:“殿下……你说的话……可不能不作数……”

    李俶脸色铁青,僵硬的点了点头。

    他真的去找刘泰来了吗?

    当然没有!

    先前他只不过以为李心安死在了慕容白手中,故作感伤说出此话,以博慕容白的好感而已。

    毕竟以慕容白的身份,要比李心安好用多了。

    但谁能想到李心安没死,还突破了二品。

    李俶不得不为他说过的话负责了。

    “你好好休息,慕容公子也是性情中人,你们会相处的很愉快的。”李俶挤出一丝笑容,转身走了。

    李心安只感觉自己被人抬起,浑身上下轻飘飘的,使不出一点力气。

    他尽力扭过头,看了一眼同样被人抬起的慕容白。慕容白紧紧闭着眼,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血色。

    “也不是很强啊……”

    李心安如是想着,一歪头,晕了过去。

    ……

    慕容山庄在长安是有自己的产业的,慕容白原本打算去那里落脚,却不料遇到了李心安这档子事,昏迷之中就一直被留在了李俶的府上,连慕容山庄的人来找他都被拒之门外。

    他在那晚之后,一直到第三天才能下床。

    饿了三天的他还没等彻底清醒过来,远远地就闻到一股酒香。

    李心安两手各托着一坛美酒,腰挎长剑,自远处飘然而来。

    扶着栏杆还在朦胧状态的慕容白一脸愕然:“李兄这是干嘛?”

    “请你喝酒啊。”李心安耸了耸肩,道:“虽然不情愿,但确实要谢谢你帮我巩固境界,没有你的话我现在大概已经死了。这不听到你醒过来的消息我就立刻赶来了?说真的,你怎么醒的这么慢,我都比你要早回复一天。”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一整晚拿捏分寸战战兢兢就为了保你的命有多累……慕容白暗暗腹诽,抱了抱拳,道:“是我要道歉,若不是我逼李兄临阵破境的话,李兄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了。”

    李心安笑道:“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要说的话全在酒里!”

    一边说着,他就要去开那两坛酒的酒封。

    “不要!”慕容白急忙阻止,但刚刚清醒过来的他哪儿还有半点力气,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李心安把酒封揭开。

    浓郁的酒香飘进他的鼻中,就像有千万根银针齐齐扎进了他的脑袋里。慕容白脸色苍白,无力的后退,撞在柱子上,在李心安不明所以的目光中,趴向栏杆外干呕起来。

    “呕……”

    “你不能喝酒的吗?”李心安看着快要哭出来的慕容白,手足无措的道。

    “……能喝……”慕容白抹了抹嘴唇,狰狞的道:“但不是在床上足足躺了三天刚醒过来的时候!”

    ……

    等慕容白洗漱干净略微进食后,李心安过来对他道歉:

    “抱歉啊慕容公子,我不是故意要刺激你的。”

    慕容白摇了摇手,道:“没关系,我知道李兄没有恶意。”

    “倒是李兄,不用再称呼我为慕容公子,唤我慕容白便好。”

    “那好,慕容白……啧,直接叫你名字显得太生分,慕容!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没?”李心安问道。

    “打算?”慕容白微微皱眉,“我来长安是受李俶殿下邀请,虽名为请我教习他剑术,但还有更深的隐情在内。但是李俶殿下谈出的条件慕容山庄没办法接受,所以接下来该怎么做我也不知道。”

    “剑术的话,有水龙剑仙种南浔,还有李兄你,殿下应该是用不到我的。也许过两天,我就会回吴郡了吧。”

    李心安猛地一拍他的肩膀,笑道:“既然来了,就要多待两天,这么着急回家做什么,我领你在长安好好逛逛。”

    “不劳烦李兄了。”慕容白刚要开口拒绝,却被李心安一把抓住手,不由分说把他拉出了皇孙府。

    又是一场朦胧烟雨,两个人撑了伞,一路走到东市。

    两人来到一座酒楼之前站定,相隔两条街道就是夜间那座灯火通明的万花楼。

    马蹄声踏踏的响起,一队身着劲装的女子骑马从他们身边走过,想来是出城打马球却被秋雨所阻,心情不悦的的回来了。

    见到慕容白俊秀公子一袭白衣撑伞立于细雨之中,几个女子都看痴了。

    瞥见她们即使走远还呆呆的回头看着,李心安捅了捅身边的慕容白,调笑道:“我突然觉得慕容小公子还是尽快回慕容山庄的好,再待下去,整座长安城的怀春少女就都茶饭不思了。”

    “李兄说笑了。”慕容白咳了一下,问道:“李兄为何带我来这里?”

    “天香楼,各种珍馐美味应有尽有,今天我请客。”李心安道。

    慕容白抬起头,看着那块鎏金的巨大匾额,“天香楼”三个大字在匾额上龙飞凤舞盘旋着,能够看出是大家张旭的真迹。

    如此奢华之所,想来定是昂贵之极。慕容白为难的道:“李兄,真的不用破费的。”

    “破费什么。”李心安走到慕容白身后推着他往里面进,“这儿的老板又不是外人。”

    “这是血衣堂的产业?”慕容白十分震惊,想不到血衣堂财力居然如此雄厚。

    “血衣堂可没这么有钱。”李心安淡淡的道,“这儿是殿下的,咱们来这吃饭,不收钱!”

    两个人选了三楼一个临窗的桌子,在这里刚好可以俯览全街的景色。

    李心安要了两盘“水晶龙凤糕”,一条五斤的“白龙”,一盘“乳酿鱼”、一盘“葱醋鸡”、一碟“八仙盘”、两份“驼蹄羹”和一份“箸头春”,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子。

    他伸手接过伙计递过来的两坛酒,笑道:“慕容,你现在总可以喝酒了吧。”

    “那是自然。”慕容白双手接过李心安递过来的酒碗,仰头一饮而尽。

    “我和老头子待的久了,不知不觉就染上了他那个爱喝酒的毛病。”李心安又满饮了两大碗,意犹未尽的道。

    “老头子?”

    “哦,就是我师父裴旻,跟着我师兄学的,习惯了改不过来了。”李心安笑笑,接着道:“记得当初刚拜师那会儿,老头子还不贪杯,后来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暴露本性了,一天到晚醉醺醺的。我去边塞找他,老头子还偷摸让我给他带酒,哈哈……”

    “裴旻先生好酒天下皆知,天下有人称赞,也有人诟病。裴旻先生却能做到举世而劝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阻,实为我辈楷模啊。”慕容白一脸敬仰。

    “别跟他学喝酒的毛病就成。”李心安又饮了一大碗,问道:“慕容你游历江湖,一定有很多见识吧。”

    “见识不敢说,但确实见到了许多风景,许多人物。”慕容白也小口喝了一碗,“我曾两次游历江湖,十三岁时一次,三年之前又一次,现在的江湖相较之前,变化太多。”

    “先是武林名宿,武当山掌教张冠清兵解离世,坐实了天人之上仍有境界的传闻,引得无数江湖高手闭关修炼,意图能达到那传说之中的境界。我父亲在与魔影阁司乘风大战之后也是闭关不出,慕容山庄几乎全权交由我打理。”

    “武当掌教换成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张景峰,世人对此多有猜测,有传闻张景峰会是下一个张冠清,毕竟张冠清真人当初继位武当掌教时也是名声不显。有人预言此次龙虎山也会携镇山剑问道武当,但龙虎山掌教张子峰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对武当新任掌教发去了贺帖。”

    “再是天机楼更迭换代,老楼主沈观海云游海外一去不回,新任天机楼楼主司空朗将每五年一度的天机楼武评改为了每三年一度。若是说张冠清掌教离世只是引得江湖顶端的那一小撮人为之振奋的话,天机楼新楼主司空朗的这一举动则是真正的撼动了整座江湖。”

    “每次天机楼武评都将会决定一大部分江湖中小势力的生死存亡,此次武评改为三年一度,为了壮大自身以求在武评上夺个一席之地,不少势力都开始互相交战,小门派眨眼之间便会被吞噬殆尽,大门大派也会在阴谋诡计下瓦解消亡,我曾亲眼见过,在河北道纵横几十年的奔雷堂几百人的尸体被扔在草原上,堂主金五梁的脑袋插在奔雷堂断成两截的旗子上,但官府对外却宣称这是契丹骑兵所为。”

    慕容白又饮了一大碗,酒碗狠狠砸在桌上,似是出他心中那股郁气。

    他接着说道:“这还只是江湖最底层的惨烈景象,在往上,那些凌驾于江湖上的庞然大物,诸如雪月山庄、麒麟书院、瀚海阁、春草堂之类,都有意向朝廷倾斜,有些则已经完全成为朝廷的附庸,比如当年江南西道的铁拳宗,以及岭南道的贺风山。”

    “现在江湖大大小小的纷争,里面都有朝堂的影子。这样下去,恐怕江湖就不再是江湖人的江湖,而是……”

    接下来的那句话他没有说,又倒了一碗酒,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侠以武犯禁,江湖兴盛肯定不是朝廷愿意见到的。”李心安想起了李俶说起的那番话。

    慕容白接着说道:“其他事情,诸如神兵破云刀在剑南道出世引得江湖众人疯抢,药神谷炼出神丹可治百病却被飞天大盗田错在一夜之间偷的干干净净,南疆万毒草流落江湖是人心惶惶,有人怕,也有人喜。”

    他叹了口气,“总之,魔教尚未出世,江湖上就已经是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