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最后“振聋发聩”的喊道道:“那些死的都是沽名罢了,并不知大义!这样又如何能算得上英雄?”湘云好笑道:“依你这般说,那史书上的英雄竟十之都是不知大义的了,那若依你,怎样才算死的值了?”
宝玉一脸憧憬道:“若论好死,恰比如我此时若果有造化,该死于此时的, 便趁你们在,我就死了,再能够你们哭我的眼泪流成大河,把我的尸首漂起来,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幽僻之处,随风化了, 自此再不要托生为人, 就是我死的得时了。”
宝玉说着又犯起了痴,众人皆是摇头叹他颠三倒四胡言乱语, 惜春也只当他是比自己还不懂事的小孩子,摇摇头叹口气不理他了,唯有黛玉眼珠子转了转,才笑道:“大英雄,你去找了老爷把这番话说一说,可看看老爷认不认得你了。”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宝玉也瞬间回过神来了,一脸又气又笑的看着黛玉道:“这话若非是你说,我就要骂人了!这话如何对老爷说的?妹妹如今居然要活活打死我不成?”黛玉笑道:“谁管你死活的?便是直接骂我我又能如何了?”
宝玉急的说不出话来,湘云还是闷闷不乐的,众人只好笑的看着,倒是麝月端着茶水上来笑道:“姑娘只顾着自己嘴巴爽快了,一会儿姑娘走了,他自己在这儿咕叽了一阵子怕是又要气的不行。”
黛玉笑着道:“他自己怄气又与我什么相干?”宝玉却微微皱着眉头道:“我们自在这里说话便是了,你又过来说这些做甚么?”麝月闻言脸色微微苍白了起来,众人也不禁有些惊讶的看着宝玉,麝月越发觉得难堪便强笑着点点头下去了。
黛玉不禁微微皱起了罥烟眉道:“她原是为你好的,原来我们来这屋里, 袭人也是一般得与我们说话,怎么偏她说两句你就这样?”宝玉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什么,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从麝月一直被王夫人叫过去站规矩回来之后就感觉变了个人似的。
只让他提不起来一点兴趣来,竟好似一年前还让他一看到就心里发热的女孩,一下子就变成了他最厌恶的那种死鱼眼珠子!只看着就让他厌恶不已,他原本还想把袭人调回来,可袭人却说什么都不行了,这让他在这屋里过的越发难受,这才刚才说了几句不好听的,不然原本以他的性子是绝不会这样对女孩子的。
可是他也说不出来,恰在这时却见门口一个小脑袋闪来闪去的,不免吸引了众人的注意过去,探春一见那人不由得柳眉倒竖起来呵斥道:“来了便来了!大大方方的进来便是!躲在门口做甚么?”
这样一说,那小脑袋才颤抖一下猛的缩了回去,紧接着便是半天没动静,探春咬牙道:“若是不进来就不必进来了!”迎春拉了一下她, 门口的人犹豫了半天,这才缓缓的走了出来, 只是还低着小脑袋, 一边肩膀高一边肩膀低,走起路来也似乎极其不自然一样,扭扭捏捏的没有一点大家公子的样子。
一双小眼睛低着脑袋一只大一只小的瞥着众人,见众人看向他又慌忙瞥向别处,就好似在奸笑一般,所以这孩子虽长的并不丑,却极其猥琐,一看上去就令人不喜,此人正是贾宝玉同父异母的庶弟,贾探春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贾政小妾赵姨娘所出的贾环。
探春见他如此模样自然越发气急道:“你来做什么?”贾环明显吓了一下,随后犹犹豫豫道:“没,没什么”迎春不免拉了一下探春道:“环儿还没说话呢,你好好的吓他做甚么?”探春咬牙道:“他自己不尊重!也是一般的大家公子哥儿,你看看宝玉什么样他又什么样?更不用说跟二哥哥比了!”
贾环不免有些委屈起来,探春道:“你要是没事就先回去罢!不然跟我们也玩不爽利!”贾环抹了抹眼角,只是神情却越发阴郁猥琐,这让原本想劝探春的众人也都住了嘴,实在是和贾环在一起玩极不自在,光看他这副模样就很难让人亲近起来
探春叹口气道:“是不是姨娘叫你来找我的?”贾环犹豫了一下摇摇头道:“是,是我今儿在学里看到一奇怪的事儿”探春不解道:“你在学里看到奇怪的事儿,关我们什么事儿?你少把外面的破烂事儿说给我们听!在座的都是你的姐姐妹妹,你可掂量着!”
贾环闻言又犹豫了一下才道:“是有关东府璟二哥的,我这才想着过来说一声。”众人这才都看向了他,探春疑惑道:“东府璟二哥?你在学里好好儿的,怎么会和东府扯上干系?”黛玉却笑道:“不拘是什么事儿,你总得让人家把话说完才是。”
探春闻言才哼了一声道:“那就说罢!站直了!像什么样子?”贾环吓的一哆嗦,却低着头用脚画着圆圈,黛玉笑道:“好好儿的人,也被你给吓坏了,环兄弟,不要怕你姐姐她又奈何不得你,只管说出来。”
贾环还是不说,这下连黛玉也不知是如何了,贾环却一直瞥着桌案上麝月刚端过来的点心,众人见状皆是有些无语,探春咬牙道:“好好儿的,这是你哥哥屋里,你若想吃自己上来拿便是!我们还能不许不成?你做那副样子又给谁看?”
贾环闻言连忙上前,手脚麻利的往怀里揣着点心,还不时的瞥一眼众人,只当谁也没看见就又用衣袖揣了几块,这副模样直气的探春都快脑溢血了,刚要骂他黛玉却拦住了支在扶手上侧坐着笑道:“环兄弟,这下能说了罢?”
贾环看着黛玉点了点头道:“我今儿在学里,撞见了秦钟”宝玉闻言惊喜道:“呀!鲸兄居然上学来了吗?”众人不免疑惑的看向宝玉,秦钟是谁?贾宝玉兴奋道:“鲸兄便是东府蓉哥媳妇儿的弟弟秦钟,表字唤作鲸卿的。”
迎春不免笑道:“既然是低一辈儿的,怎你却唤他做甚么鲸兄?”宝玉严肃道:“我们兄弟相交只管性情相投便是,哪里还管什么辈分?明明是好兄弟,却平白的硬拘着这劳什子的规矩做甚么?岂不白白的辱没了这样一个人儿?”
宝玉兴奋道:“姊妹们许是不知的,鲸兄不比寻常须眉浊物,那是极好的一个人儿,我相交的人不算多,却只求交心,独独是他,我只看了一眼竟就想着合该做一辈子的好友!真真是女儿家一般的性情相貌,只用言语评判倒是辱没了!”
众人都晓得宝玉是什么性子,他极喜欢的男人e懂得都懂,说是吃个桃桃好凉凉都起是有些辱没小鲜肉了,虽然亦有柳湘莲这样的游侠儿,但也必是长的好看的,若要深交,那必须得是女儿家一般的品质,俗称“男生女相”。
贾璟小的时候就是长的小女孩儿一样娇娇弱弱,那个时候宝玉是极喜欢贾璟的,直到贾璟大了才脱了稚气显露出了棱角分明的相貌,整个人的气质也越发英武霸气,自然也就越发不合宝玉的心思,还好宝玉瞬间就看到了粉粉嫩嫩娇柔病气好似卫阶的秦钟,两人也都在贾家族学上学一来二去的便熟悉了。
现在已经是“抵足而眠”“深入浅交”的交情,宝玉不免摇头叹息道:“可惜了姊妹们不得见他,便是我见了亦要感叹的!天下竟有这等人物!与他这样的比起来我竟成了泥猪癞狗了!只可恨我为什么生在这侯门公府之家,若也生在寒门薄宦之家,早得与他交结,也不枉生了一世。我虽如此比他尊贵,可知绫锦纱罗,也不过裹了我这根死木头;美酒羊羔,也不过填了我这粪窟泥沟。富贵二字,不料遭我荼毒了!”
宝玉扼腕暗恨,却没见湘云越发一脸“何不食肉糜”的看着他,众人只当他胡言乱语,黛玉却根本不关心什么秦鲸卿秦鱼卿的,只是笑着对贾环道:“那又与二哥哥什么相干?”这样一说也把湘云的满口好话堵了回去,湘云也丢到了脑后看向了贾环。
贾环吸了吸鼻涕道:“我原本是要回家的,只是却无意间看见那秦钟居然与我一路来了,我正纳罕间,便见他进了东府,可是东府的亲兵们居然没有拦他!反而把他迎了进去了!”探春闻言也有些惊讶道:“那倒确实是有些奇了,东府规矩森严,那些亲兵等闲连西府的人去了都不许随意走动,怎么却许他进去?”
贾宝玉却极其兴奋道:“许是西府的蓉哥儿媳妇叫进来的也未尝可知,这有什么相干?恰好鲸兄进了府里,不如姊妹们与我一起去见识见识是何等人物?”湘云没好气的笑道:“爱哥哥睡迷了不成?我们如何好见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