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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六百三十八:孽种
    金陵城有一种独特的美感,她不是北地里面最庄重的,但是却是比所有北地更美的,她也不是江南最美的,却比所有江南都更庄重的,她就像是一个女皇帝,比强大庄严的帝王更美,比婉约温柔的皇后更威严庄重…………

    作为曾经太祖朝时的国都皇城,此时的金陵城内仍旧保留着大多数的基础设施,论起舒适度,说实话,反而是金陵城比之神京更加适合生活。

    虽然还残留着些许龙气,但是经过近九十多年的洗礼之后,实际上除了旧皇宫之外,此时的金陵城变得和大燕的别的城市的区别已经不大了,那么唯一可以区别开来金陵城的,或许就只有那股子金粉气。

    金陵有一股子别的城市所没有的奢靡温柔乡的气息,古之文人墨客多称之为金粉气,就是这一股子金粉气,为金陵增添一股别样的气质…………

    有别于直隶河南今年以来的阴雨连绵,江南之地反而是一直没有下雨,直到入了冬,这才开始下起雨来,金陵虽然在北地人眼中属于“温暖的南方”,但实际上冬天也是很冷的,所以也有雪…………

    只是因为今年的冬天似乎是并没有以往的寒冷,所以今年居然到了现在仍旧在下雨,下了雨,一片白墙黑瓦之中行走的路人便少了不少,只有一个人举着伞缩着脖子斯哈着快步的走着,匆忙归家的脚步踏碎了青石砖上的镜面。

    终于走到了一户临街小院之前,他轻轻的敲了敲门,随后难以掩饰语气中的兴奋与思念的喊道:“孩儿他娘!快开门啊!我回来了!”

    虽然此时大多数曾经的权贵和富绅都被强行迁到了神京城,但是此地的低价依旧没有便宜多少,仍旧是寸土寸金,能够在这条临近夫子庙秦淮河前的街道上拥有一座小院子,足见家资不菲。

    “爹!”

    没一会儿,小小的乌木院子门便被急匆匆的打开了,男人刚要走进去,便见两个看起来五六岁大的孩童尖声笑着跑了过来,男人连忙的低下身子伸手捞过两个儿子,一边一个亲了一口。

    两个孩童尖声笑着挡着男人扎人的胡须,男人则是哈哈笑着故意用胡茬蹭着两个孩子柔嫩的脸蛋儿。

    “何儿辜儿,小心点,仔细摔着了,可不许哭!”

    一个妇人温柔的笑着走了出来,手上用毛巾擦了擦,温柔的笑着上前,妇人看起来有种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气质,柳叶眉鹅蛋脸,行动处似弱柳扶风,眼角的几条鱼尾纹不禁没有让她看起来衰老,反而是增添了几分温柔的气质。

    男人看着妇人,不免的憨厚的傻笑了起来,妇人见状上前帮男人拿下来背上的包袱接过手中的伞,轻声的道:“回来了啊?”

    男人傻笑着点了点头:“嗯!”妇人手中提着包袱,抖了抖伞道:“快进去洗洗,正好刚做完饭了。”

    男人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哎!”说着放下了手中的两个孩童,两个孩子笑着抱住妇人的大腿:“娘!刚才爹用胡子扎我们!”

    妇人笑着道:“那一会儿你给你爹刮掉好不好?”两个孩童笑着鼓着掌道好,男人却笑呵呵的上前抓住妇人的手道:“一会儿你给我洗洗好不好?”

    妇人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随后轻轻的挣脱开男人的手轻声嗔道:“孩子们还在呢…………”

    男人笑着小声想要靠上去道:“他们还小呢,能知道什么…………”男人话还没说完,便见一个少年站在他对面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男人不由得一愣,随后悻悻的收回了手。

    妇人也回过神来,转过头看到少年之后,连忙后退了几步,随后连忙笑道:“平儿你怎么出来了?快进去,要吃饭了,外面怪冷的…………”

    “不用了!”

    少年直勾勾的看着男人,冷冷的道:“我回学里去了。”男人强笑着道:“志平,你看叔父也不常在家里,咱们一家子连个团圆饭都吃不上…………”

    少年冷笑着挑起了嘴角:“你们一家子吃团圆饭罢!”说着头也不回的冒着雨夹着书便走了,江南的小雨像是丝线一般缠缠绵绵,倒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只是少年走后的院子却有些沉闷,男人低着头,妇人也是不由得落下了两滴泪,两个孩子躲在妇人的身后害怕的低着头。

    过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妇人才擦了擦眼泪,强笑着对男人道:“咱们先吃罢,平儿在学里应该有饭吃的。”

    男人闻言无奈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跟着妇人进去了,一套三进的小院子营造出了这个精心的小家,能够从院子里的盆栽也好,两边种着荷花养着金鱼的大缸能够看出来,女主人是个生活十分精致的人。

    一家人走到了正堂,男人在女人的伺候下用热水洗了洗脸,随后才转身进了一旁的侧房,在侧房的正中居然供奉着一个佛龛,佛龛中并非仙佛,而是一个人的灵位,很显然这是个灵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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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从一旁取出了香在一旁的香烛上燃了,对着灵位拜了拜,这才起身把香插到了香炉之中,随后细细的打量着那个灵位,上面写着:“兄徐讳祖荣之灵!”侧面则是刻着一行小字:“弟史善朋敬立!”

    没错,这个男人正是徐祖荣所说的那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史善朋,而那个妇人则是他的妻子吴秀敏,她原来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徐吴氏!”

    没错,吴秀敏就是徐祖荣原来的妻子…………

    当初徐祖荣失足跌落水中尸骨无存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吴秀敏当场晕死了过去,醒来之后就开始寻死觅活,好在史善朋在一旁劝阻,再加上年幼的儿子在一旁哭着喊着妈妈,吴秀敏这才放弃了寻死觅活。

    毕竟她要是死了,徐家唯一的根,徐祖荣的亲生儿子徐志平该怎么办?所以为了儿子,为了徐家,吴秀敏并没有自杀,她咬着牙也要把儿子给养大成人!

    吴秀敏只有这一个心愿,也存了为徐祖荣守节的心思,但是从那一天开始史善朋就一直来关怀照顾吴秀敏孤儿寡母,经常的帮着干活之类的。

    吴秀敏很感激史善朋,孤儿寡母的没个男人真的很不容易,在加上徐家没多少人,就连徐祖荣的葬礼都是这个多年老友帮忙操持的。

    徐祖荣死后的钱也是他出的,徐祖荣的钱货反而是一文不少的还了回来,吴秀敏有什么苦难也是他帮忙出钱出力。

    原本吴秀敏还有些厌恶他,一开始徐祖荣给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还委婉的劝过徐祖荣这个人看起来不像好人,现在看来倒是自己看错了,危难时刻方才显忠义!

    人心都是肉长的,再说丈夫去世之后吴秀敏难免的有些孤寂,渐渐的两个人便走到了一起,吴秀敏也就逐渐的接受了史善朋。

    史善朋虽然只比徐祖荣小两岁,但是却一直没有娶亲,所以就直接娶了吴秀敏,史善朋直接就搬到了吴秀敏的这个院子里来搭伙儿过日子。

    对此唯一有意见的或许只有徐祖荣的儿子徐志平,徐志平当时岁数虽然还小,但是却记得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哪里肯再人别人做父?

    而且他从小到大,总是在梦中梦到有一个身着红色官袍的男人,官袍上的补子居然不是飞禽走兽而是日月星辰,那人长得虬髯豹眼,青面獠牙,奇丑无比,看着他摇头骂道:“认贼作父之徒焉敢来见我?还不快回去改来!痴儿!痴儿!”

    因此徐志平总觉得父亲的死或许另有隐情,但是此事他只跟母亲说过,母亲只当他年纪小撞客了,并不以为然,徐志平就只能是将此事压在心底。

    就这样日子过了一年又一年,吴秀敏似乎也是忘记了亡夫,回归了正常的生活之中,在那之后吴秀敏又为史善朋生了两个儿子,似乎是真的回到了曾经的日子,忘记了徐祖荣的存在。

    只有在这个时候,吴秀敏才会看着亡夫的灵位落下几滴泪来,史善朋叹了口气,拍了拍吴秀敏的肩膀:“好了,祖荣也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的。”

    吴秀敏点了点头,随后便强笑着抬起头对史善朋笑道:“先吃饭罢,都快凉了…………”

    史善朋笑着点了点头,两人走了出去回到了正堂,却没注意到身后刚刚点燃的香居然凭空熄灭了,并且旁边的两根很短,而中间一根却好像是没烧一样!

    史善朋坐在堂上吃饭,看着院子中间淅淅沥沥的雨水,别提要多惬意有多惬意了!两个儿子蹲在院子里玩耍,温柔美丽的妻子在一盘给他夹菜。

    史善朋难免有些飘飘然,便笑着道:“说起来,前几天我路过宿迁县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趣事。”

    吴秀敏一面给他夹菜,一面微笑着道:“怎么了?”史善朋笑道:“我居然遇到了一个侯爷的仪仗!”

    吴秀敏闻言微笑道:“是吗?宿迁那种小县城怎么会有侯爷?”史善朋耸了耸肩笑道:“谁知道?或许是路过也说不定呢…………哈哈,可是把宿迁县令给吓坏了!”

    吴秀敏笑了笑,接着问道:“侯爷的仪仗,可有什么不同的吗?想必要声势浩大威武的多罢?”

    史善朋撇了撇嘴道:“看起来好像还不如咱们金陵的知府厉害!就只举着两个牌子唬人,剩下什么都没有!”

    吴秀敏微微有些惊讶道:“不会罢?堂堂的侯爷怎么会这样?”史善朋笑道:“谁知道?我听说神京那边的穷侯爷也不少!就只有个爵位值钱,家里的日子过的还不如我们呢!家里省吃俭用的也要摆那些排场,听说为了节省,连家里的衣物用度都叫自家的姑娘们做!有的都得做到三更天!”

    吴秀敏闻言微微有些惊讶,不过还是叹了口气道:“倒是可怜,撑着这侯爷的场面,倒还不如咱们这些小民过的舒服。”

    史善朋笑道:“谁说不是?”说着舒服惬意的叹了口气,叫吴秀敏陪自己喝几杯小酒,吴秀敏喝了两杯就不再喝了。

    史善朋却不知道终于是放松了下来,还是心情的确不错,因此居然一连喝了半斤的酒!

    吴秀敏微微有些嗔怪的让他少喝点儿,史善朋似乎是很高兴,也是因为这种生活惬意的过了头,便不听,仍旧抿了一口酒看向外面。

    外面此时他的两个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抓到了一只青蛙玩,一个把青蛙摆在荷叶上,而另一个突发奇想,居然用手中的木棍一桶,正好捅在了青蛙的腿上!

    青蛙“呱”的一声跳到了水里,史善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痴痴的一笑,居然脱口而出:“祖荣…………就是这么死的!”

    这句话虽然只是轻飘飘的说出来就好像是说家常一般,却仿佛是晴天霹雳一样,陡然叫吴秀敏脸上的微笑僵住了,整个人顿时如堕冰窟!

    吴秀敏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史善朋道:“你说什么?”史善朋这才勐然发觉自己竟然一时得意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因此面色一变,随后勉强的笑着道:“什,什么?你说什么呢?我刚才没说话…………”

    吴秀敏瞪着史善朋,史善朋方才要是说自己是口误,吴秀敏相信的可能性或许还大一点!但是史善朋居然失口否认了!

    她方才分明听的清楚,史善朋说的清楚就是徐祖荣就是这么死的!祖荣是怎么死的?史善朋不是说祖荣是失足落水?要是像刚才那样死的,分明是…………

    吴秀敏整个人顿时汗毛炸起,她勐地抓住史善朋的衣襟,咬牙切齿的看着史善朋道:“我问你!你刚才说什么?祖荣是怎么死的?你说!”

    史善朋顿时浑身的酒意都吓醒了,眼神闪躲着道:“你,你说什么呢?是不是累坏了?我没说…………”

    吴秀敏陡然爆发,整个人起身将满桌饭菜掀翻在地,歇斯底里的嘶吼道:“我分明听的清清楚楚!你说祖荣就是这么死的!你告诉我!祖荣到底是怎么死的!!!”

    史善朋沉默着,院子里的两个孩子也被吓坏了,史善朋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无奈的对吴秀敏道:“我,我当时太害怕了,就…………”

    吴秀敏两腿一软,整个人都懵了,她呆呆的看着前方,大脑一片空白,史善朋见状急忙道:“秀敏,你相信我,那都是因为我太爱你了!我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爱上你了!为了你我情愿终身不娶!”

    史善朋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为了得到你我才不得不这样做,我也不想这样的!”吴秀敏面色苍白如纸呆愣愣的一言不发。

    史善朋见她如此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他觉得是没什么问题的,两个人都过了这么多年的日子了,算起来比跟着徐祖荣的时间还长了!

    况且连儿子都生了两个了,你还能怎么办?这年头就是这样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算是我杀了你丈夫,我也跟你说了是太爱你,你人都给我了,儿子也生了,除了接着跟我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还能怎么办?

    真的告发我?你自己一个柔弱的女人,怎么带着三个孩子过日子?再者说孩子都有了,等孩子长大了,怎么跟他俩说他爹去哪儿了?因此史善朋是颇为有些有恃无恐的。

    今天发生这一切倒也不是偶然的,自己的确把这个秘密憋在心里太久了!这个秘密都快把他折磨疯了!所以借着这个机会说出来,说给自己最亲密的人,说给也算当事人之一的吴秀敏,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吴秀敏的肩膀,刚要跟她说以后好好过日子就是了,不要再想这些有的没的,咱们都当这些没发生过好了……………

    谁知道吴秀敏冷冰冰的躲开了史善朋的手,不知道为什么,这双手明明已经摸过她全身了,她现在却觉得这双手恶心无比,令她作呕!

    史善朋一愣刚要说些什么,门外面却传来了店铺里伙计的声音,说是店铺里有事情要处理,刚带回来的一批货有问题,史善朋闻言,只能是无奈的起身说等自己晚上回来再说这件事。

    吴秀敏冷冷的看着史善朋离去的背影,她恨,她恨不得立马杀了史善朋!恨不得立马杀了她自己!她居然,居然跟杀夫仇人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