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十三上小学的前一天,一直照顾他的爷爷去世了。
爷爷是个赤脚医生,在四里八乡地界人缘很好,好到大部分病人凭着嘻皮笑脸就能把病钱给赖掉。
夜十三从小身底子差,也多亏了爷爷给他调理才健健康康的长大,如今爷爷一走,夜十三觉得天都塌了。
幸亏夜十三的父母从千里之外赶来,这才办妥了爷爷的后事。
说是父母,其实只有妈是亲的,爹是妈后来找的。
爷爷最后剩下了两间破房和几分自留地,哦对了,还有他终生行医留下的一大堆瓶瓶罐罐——这一切回忆都被后爹以两百块的价格处理掉了。
临走,六岁的夜十三死死抱住爷爷的药箱不撒手,他记得爷爷临死前说过,自己这病得长吃药,这药也是爷爷特制的,得吃到十岁以后才能根除。
可年幼的夜十三哪里拗的过大人,后爹哄骗他说带的东西太多,过几天再取药箱,这一走便再也没有回来。
夜十三来到爹妈的家中,一开门蹦出个小孩儿,当头给了夜十三一个大嘴巴子,大声嚷嚷道:
“妈!爸!这是你们给我带回来的小佣人吗?”
亲妈脸色有些难看,但没说话,后爹抱起娃儿道:“这是爸给你找的打手,以后谁欺负你,你们两个一起上去打他!”
亲妈上去推了夜十三一把:“十三,跟我去厨房,我教你怎么用煤气。”
除了用煤气,还要学怎么偷电,怎么省抽水马桶的水,夜十三想起爷爷说的话,拼命咬紧牙关,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爷爷说,是男人,就别哭。
之后整整七年,夜十三没流过一滴眼泪。
幸运的是,九年制义务教育不需要交学费,也是强制适龄青少年必须要入学的,夜十三从小学开始,就近在社区学校读到了初中三年级。
他喜欢上了一个同班女孩儿。
大眼睛,瓜子脸,一个漂亮的马尾辫,她是班花。
夜十三长的也不赖,他虽说瘦了些,可个子高高的,人白白净净,一身好闻的香药味。
了解夜十三的人都说,这是爷爷从小给他调制的药所起到的效果,没想到老头子医术如此厉害,都断药七年了居然还能发出体香。
夜十三可不管什么体香不体香的,他空了七年的心,头一次装进个沉甸甸的东西。
班花对夜十三有好感,但她和同学一样,压根就瞧不起他。
所有人都知道,夜十三是拖油瓶,是家中小少爷的出气筒,是那个后爹口中“读个屁书,早点挣钱贴补家用”的“待榨取”劳动力。
夜十三表白无果,还被班花狠狠嘲笑了一番,他的内心好似被刀狠狠刺穿,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流了出来,洒满前胸。
之后夜十三看待班花的眼神就变了,那雪白的脖颈,肉感的肌肤,那鲜红欲滴的薄嘴唇……夜十三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妄想,他有一种无法抑制的冲动想要把班花的身体切开,好好欣赏一下这朵娇艳的花。
在一个初夏的傍晚,夜十三偷偷拿走了家中的剔骨刀,约班花出来“最后谈谈”——结果是显而易见的,班花毫不留情地羞辱了他。
夜十三在那一刻感觉到身体所有的热血都向背后涌去,脸冰凉,胸口冰凉,双手也冰凉冰凉,可整个脊背却热的滚烫,好似有什么怪物在体内嘶吼,随时随地会破体而出一般。
下一个瞬间,他的所有视觉感官被飞溅而出的血色完全笼罩。
当清醒过来后,夜十三面对被完全肢解的班花——他居然没有被吓呆,相反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和兴奋感。
夜十三觉得,自己的心又开始沉甸甸了。
回家之后,他打开煤气,满屋子淋上二锅头,随后站在屋子中央,学后爹的样子慢悠悠点上了一支烟。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抽烟,辛辣的味道直窜脑门,呛的他不停咳嗽。
随后,就听得空气“轰”一声巨响,火苗冲开门窗发出恐怖的尖叫——当时在门外洗菜的邻居大妈们是这么对记者和警察描述的:
“哦呦喂,那个小疯子可厉害啊,一把火都烧了呀,什么都没留下!”
“喔哟哟,你可没看到,他从火里走出来,还在笑!他居然在笑!”
“哎呀呀,你可别让我去想了,太吓人了!这小子哪儿是人啊!分明是披着人皮的魔鬼啊!我对天发誓,他眼珠子还冒红光呢!”
夜十三感到失望的是,自己非但活着没死成,之前被填满的心又感觉有些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