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
透了风,就有风声,而有了风声,人难免就会察觉。
“一千人,总共一千人。”柳清风拿着一张纸条道,“这一千人分散在城里的各大客栈、酒楼、青楼里,看来这群倭贼这次是下了血本,一定要杀了你呀,燕大哥。”
燕卓轻蔑一笑道:“他们是下了血本,不过可惜他们没有用脑子,就这一千人潜入连江城,要在演武场暗杀我?他们怕是不知道演武场有多少江左军吧。”
王展襟捏了捏拳头,道:“现在是就等着今晚上他们动手了,给他们来一个迎头一棒,他们想偷袭咱们,咱们直接就给他放一个大陷阱,让他们来一个有来无回!”
佐藤三通骑着马,穿着一身华服,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连江城,他看着左右的商贩是应接不暇,瞳孔里人头攒动是一眼望不到边际,如此景象比起扶桑的京都不知是繁华了多少倍。
他开始幻想自己是这连江城的主人,他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左右揽着七八个年轻姑娘,面前是吃不完的肉、喝不完的酒,而脚下是一众江左人跪倒在地,冲他跪拜,山呼:佐藤三通大人!
“今天晚上一定要杀了那个江左将军,有此大功,种布将军一定会给我记下大大的功劳!”
佐藤三通这般想着,牵马来到汇方客栈,这是他和手下约定的地方,他要在这碰头,休息几个时辰,然后趁着夜色奇袭江左军的演武场,杀江左军一个猝不及防。
“您来了。”一名忍卫迎了上来,贴在佐藤三通的耳边轻声道。
佐藤三通点了点头,目光在客栈里一扫,眼见这店里的客人都在低头吃饭,没有关注自己,心下稍安,便抬脚迈步走向二楼客房:“怎么样,没有异常吧。”
那忍卫应道:“没有,这江左人都和傻子一样,根本就看不出来咱们是扶桑人。”
“很好。”佐藤满意地点了点头,“今天晚上准时行动。”
“是。”那忍卫说着已打开房门将佐藤迎了进去。
就在佐藤三通进门的一瞬间,大堂里吃饭的人都是小声嘀咕了起来。
“刚才那人可真是奇怪啊,这哪来的野猴子,穿着一身华服竟然缝了六个扣子。”
“这四六不成才,不知道他是不知道,还是得罪了裁缝,笑死个人。”
“且不说这个,他那个长袍下摆还有毛边呢。”
“老哥,这又是什么讲究?”
“你在这城里见过有谁下摆上有毛边吗?这下摆有毛边,是丧服的样式,看他那一身华服,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就是根本不是咱们江左人。”
他们这么说着,脸上都是一片嬉笑,借着这份嬉笑,他们又将话题引到了各自的谈资,谁谁谁娶了新媳妇了,谁谁谁被老婆绿了,谁谁谁在外面偷吃被家里的母老虎打了个熊猫眼等等等,说得更是眉飞色舞,笑声不断。
喝酒、聊天、作乐。
这三件事看似大不相同,实则却是紧密相连。
这乱世的世道,谨言慎行这四个字大家可都是清楚,若不是喝了几杯酒,润开了话匣子,这平日里不能说的、不方便说的、不敢说的、羞于说的、耻于说的,又怎么能说出来呢。若不是说了这些,这人们又岂能开怀大笑,坦诚相待,讲出更多的乐事、丑事、秘事。
这喝着酒、聊八卦实在是人间一大乐事,说的人满足了自己的倾诉欲,听的人满足了自己的窥探欲。
一说一听之间,时间也是跑得飞快,只眨眼便到了天黑,聊天的人各自散去,该在夜里的登场人也准备好了,要在夜里大干一场!
夜,冷月。
月光泻了一地,映得满街黑瓦都是亮堂堂的,风兀自吹着,摇摆着榕树茂密的枝叶簌簌作响,像阵阵波涛。
一阵脚步声匆匆而过,惊得更夫不由回头张望,但目光所及,除了满地的月光与夜色外再无一物。
更夫纳闷着回头,可刚一回头,迎面便看到了一道血柱,他自己的血!
佐藤站在了树梢上冷冷地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他穿着一身黑衣,脑后两条飘带随风而动,飘逸非常:“来了多少人了?”
“已经到了六百人,都藏在胡同里了,另外的四百人路程稍远估计再有半炷香的时间就能到齐。”
佐藤点了点头,转头又看向那演武场,眼中射出一道比那月色还冷的光:“等人到齐了,咱们就行动。”
他这般说着,心中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执行任务,那时他还有老师,有师兄,还有漩涡作为同伴,还有人为他掩护、挡刀,即使最后任务失败,也有师兄为他顶锅。
可现在,他已是孑然一身,这场战斗的结果也只能由他一人担当,有一瞬,他的心里有一些后悔,后悔自己杀了老师,但这一瞬的后悔马上又被他的野心所淹没。他告诉自己,古今成大事者必不拘于小节,要想有胜利就一定有牺牲,他要成为人上人,就一定要失去一些东西。
风冷,衣寒。
飞扬的飘带卷起了一丝落寞。
“人都到齐了!”一名忍卫道。
佐藤点了点头,只说了两个字——行动。
说罢,他脚下一点,是率先闯进了演武场,在他身后,一队又一队黑衣人,如一群跳蚤般,跳跃着涌进了演武场。他们一手握着刀柄,脚下快步向营帐区奔去,接连不断也连绵不绝。
眼看着营帐近在眼前,佐藤开口喝道:“拔刀!”
一千把倭刀霎时出鞘,清冷的月光映着冰冷的刀光,身形起伏间,是波光粼粼,恰如一面平静却又暗藏杀机的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