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卓离了连江,匹马上了驰道。
他看了看路两旁的竹林,那竹叶、竹枝依旧苍翠,风一吹,竹叶摇曳带出些许清香。
竹林旁,一人抱刀,身上穿着枣红色的粗布劲装,坐在连江城的界碑上。
燕卓见他,不由勒马,拉起缰绳缓步走到那人面前。
那人见燕卓来到身上,拍了拍屁股,从身旁掏出一个水囊丢给了燕卓。
“等你半个时辰了,知道你从连江城出来也没时间到镇海和我告别,那我就来送送你。”
说话的正是王展襟。
除了王展襟又能是何人呢?
燕卓接过水囊,晃了晃,脸上一笑,道:“这里面是水还是酒呀?”
“离别当然是喝酒了,也只有这酒最解离愁。”王展襟道。
燕卓翻身下马,扭开水囊:“借酒浇愁愁更愁,看来这愁是解不了。”
言罢,两人一笑,都是痛饮了一大口。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酒也喝了我也不留你了。”王展襟这般说着,“皇帝急召你赴京,这说明京城之地有乱,你回去多加小心。”
燕卓点了点头,道:“你在镇海也多加小心。”
“嗯,走吧。”王展襟将水囊扭上,摆了摆手。
“嗯。”燕卓点了点头,翻身上马,挥手告别。
天空云阔,竹枝苍翠,笔直的驰道从南到北,人奔在驰道,就如风在空谷,箭在弦上,再回头已是人影模糊,一片疏离。
燕卓知道这一次回京,自己又要陷入漩涡之中。
那繁华的江都,就如同一潭淤积着污泥的湖水,平静时清澈明朗,可一旦这湖里有鱼龙搅动,那清澈的湖水眨眼便是混浊不堪,翻滚的污泥就如雪崩一般要将一切湮没。
那自己是鱼还是龙呢?
燕卓不知道,他希望自己是龙,而且还是深海里的龙,不是浅滩上的龙。不过究竟自己是什么,还得回了江都再说。
那燕玄机为什么急召自己回京呢?燕卓不知道,清风、明月也没传来消息。
是江都发生了什么事?
江都的确接连发生了好几件大事,江左现在呢朝局可谓是波诡云谲,几方势力交错在一起。
这几股势力中,首当其中的便是赵含国的相国一党。赵含国在出使白云国后。回国途中遇刺,这件事一出白云国与江左王朝都是十分紧张。
在相国一党后,便是燕玄机的帝党。帝党一派虽然实力比不上相国一党,但他可是名义上的江左之主,天命所归、民心所向,趁着迁都也是在暗地里扶持了一批自己的心腹。
相党、帝党之外,江湖势力在江都也是盘根错节,各派官员除了站队赵含国和燕玄机外,和江湖势力也多多少少有些许联系。
除了这些,随着后汉亡国,后汉国主也被接到了江都,被封为违命侯,软禁在江都东南角的一处宅子里。一批后汉的遗老也随着来到江都,密谋复国之事。
阴云已聚在江都的上方,雷蓄雨待,只等长风一起,便是风雨大作、电闪雷鸣。
江都。
作为赵含国主持修建的江左新都,整座城布局以《周礼·考工记》中载的“左祖右社、面朝后市”为原则,南北中轴线与全城轴线重合,以展示其布局遵循礼制、呼应天象与顺应自然。
从紫金山向下望去,城墙壮阔,宫城壮丽巍峨,极富龙虎气象。
再看后市。
市里各类商贾云集,小吃、饭堂、酒楼、勾栏、瓦舍、青楼是一应俱全。有市井小民逛的人间烟火,也有达官贵人的风花雪月。
罗涛、顾佛影、白不愁、方应难四人围着一张方桌落座,面前不多不少是八菜两汤和两坛好酒。
八菜是香菇小鸡、蒜香排骨、清蒸鲈鱼、黄豆炖猪脚、汆水牛肉、烧二冬、白扒四宝和蒜蓉空心菜。
两汤是泰山三美汤与孔府三套汤。
两坛好酒分别是白云边和口子窖。
菜好、汤鲜、酒烈,这一桌子酒菜着实算得上美味佳肴。
按说有如此佳肴美馔,本应该吃得尽兴才是,但看那罗涛四人脸上神情,都是异常凝重。
眼看着那桌上的饭菜已没了热气,白不愁开了口:“先吃饭吧,不吃,这么好的饭菜可就糟蹋了。”
“嗯。”几人点头,都是拿起筷子,吃起饭来。虽不时还会举起酒杯,小啜上一口,但四人谈话始终算不上热烈,就好像是刚进门的小媳妇,和公婆坐在一桌似的。
“这件事干不干?干就赶快拿主意。”终是方应难憋不住开口道。
顾佛影、罗涛闻言不由一齐看向白不愁。
白不愁一愣,握着饭碗的手一僵,但一个喘息间他又伸出筷子,夹起一块排骨。
还没等那排骨进碗,方应难又是开口:“白二哥,你说话啊,我们都等着呢。”
白不愁一颤,手里的饭碗不留神落在地上,碎成了三半。他将手上的米粒吃净,眼神空洞,只过了好一阵,他才缓缓开口道:“带她走了,把她安置在哪呢?”
方应难道:“当然是带到身……”
不等方应难说完,顾佛影开口道:“平怒山后有一片树林,林后有一片大湖,湖心有一小岛。当年我为躲避五派联合追杀,曾到那,很是安全,可以把弟妹安置在那。”
白不愁没开口,仍是僵在原地。
顾佛影又道:“赵含国现在还在白云,内卫的重心都在护卫赵含国的安全,现在正是动手的好机会,机不可失。”
白不愁看了看街市,一名红衣小女孩扎着双髻,蹦跳着笑脸可亲。他也随着那小女孩一笑,开口道:“那,干!”
三人闻言一笑,齐声道:“干!”